“我回來了,”
廣州牙城,觀察使府,一位碩膚海口,美髯燕頜的高大健壯年輕人高聲喊道,
聲若洪鐘,引的門房當值的牙兵軍官趕緊出來。
今天當值的是經略牙軍左營總管龐彥章,這位嶺南獠蠻酋長之子出身牙將,也是粗壯魁梧之輩,
還想出來喝斥敢在使府大門喧嘩,
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那位國子臉雙下巴,有著一副非常好看美須髯的年輕人,
“賜國姓?”
“義兄,是我啊,謹行。”
“你是十三弟克用?”
龐彥章有些不太確定,
“哈哈哈,就是我,老十三。”
門口幾輛馬車停下,陳潤娘、鄭麗婉走下馬車,還有位少年從馬下跳下。
“鐵槍哥,”少年笑著向龐彥章打招呼,
龐彥章也上來向義父的兩位妾侍問禮,還握拳在武承志的肩膀上敲了敲,“這一路上辛苦了吧?”
“不辛苦,就是跟著我阿娘她們有些悶,”
府里不少管事仆役出來迎接,對著武承志都稱小侯爺,弄的武承志倒有些疑惑不解。
龐彥章便向陳潤娘和武承志娘倆解釋,“陛下派天使來傳旨,升呂宋縣為呂宋州,改屬廣府,冊封三郎為呂宋州刺史,晉封呂宋縣侯。”
陳潤娘十分驚喜,
倒是才十歲的武承志卻并沒有什么太大反應,
眾人進府,
龐彥章打量著這位十三弟,
武懷玉收過一些義子,總共有十三個,多是些胡兒,如朔方稽胡安祿山、雜胡宇文成都、匈奴后裔石守信,嶺南獠蠻龐彥章,突厥的賀羅鶻,扶余的武思恭,契丹的李窟哥、李歸誠,奚族的李匹敵,以及靺鞨的李克用,
都是武懷玉當初鎮守邊疆收時的內附胡人部落少年,或是征討胡蠻時臣服部落酋長的子弟,
龐彥章排第九,李克用排第十三。
這些少年被武懷玉收為義子,也算是造化,如宇文成都、安祿山都曾是放羊娃,石守信是麥客,而龐彥章是嶺南蠻酋刺史之子,賀羅鶻是突利可汗之子,武思恭李克用等也都是部落酋長子弟,但成為武懷玉義子后,一個個也都獲得更大機遇。
就如李克用,
這位蓍國公、燕州刺史,內附靺鞨首領突地稽的幼子,今年才十八歲,但他卻打破了勛貴高官子弟二十一歲后方選入三衛的慣例,十八歲就選入右武衛翊府中郎將府,且直接就以突地稽子、武懷玉義子的這特殊身份,獲得翊府校尉之職。
他此次南下嶺南,是被調來嶺南,
加游擊將軍,轉右武衛佛山折沖府果毅都尉,進封五原縣侯。
一個蕃胡少年,十八歲釋褐入仕,起點直接就是許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終點。
“老公爺身體安康?”
“前兩年生了場大病,差點沒了,幸好向義父求了藥,調養兩年,如今好著呢,今年,已經在燕山獵得吊睛白額大蟲三十一只,”
龐彥章聽的直吸口氣,他是知曉那位蓍國公的,歷經隋唐兩朝數帝,當年不堪受高句麗壓迫,隨兄長內附歸隋,遷入遼西,那是能夠帶著數部族人沖破高句麗重重圍追堵截,一路西遷營州,
在隋末亂世時,甚至率著靺鞨部族騎兵,參與了不少中原戰事,罕有敵手。后來歸唐,也曾協助平河北拒突厥。
突地稽最了得的不是他騎射本領強,而是這蠻胡很有眼光,總能在關鍵時候站對隊,當年隋朝和高句麗大戰時,主動歸隋,避免被高句麗人當成炮灰消耗在遼東,
隋末又能夠及時投唐,
就連李瑗王君廓他們幽州叛亂時,這位就在幽州旁的燕州刺史,手握精銳部族騎兵,卻根本沒被他們利誘鼓動,毫不摻與。
但當武懷玉到幽州時,這位卻主動向武懷玉靠攏,甚至把一大一小兩個兒子都送到武懷玉那去了。
次子謹言,原名勿吉,母高句麗妾,從小腿天殘,兒時還掉進火塘燒毀半張臉,這位如今跟他那少年得意的兄弟謹行不同,行走幕后,卻能量不小,他是武懷玉手底下八大商之一。
那八大商,在民間被稱巨富,個個在商場上都有極大的能量,可以調集無數物資財富,甚至能夠左右某地市場。
但少有人知道,這八大商,卻實際都是武懷玉的白手套,他們持有的龐大工商產業,幕后大東家是武懷玉。
“義父可好?”李克用問。
“義父和石頭去軍營了,我已派人去稟報了。”
“鐵槍哥,比劃比劃?”李克用笑著道,“我在河北的時候,向高刺史拜師學習高家槍法,早就想跟九哥切磋切磋了。”
山后高家,白馬銀槍。
鐵鷂子高威,那曾是山后一方豪雄,他女兒高十二嫁給武懷玉為妾,兒子高榮,侄子高寧,那是高家年輕一輩鋒芒必露的兩把銀槍,如今俱在嶺南武懷玉麾下,也都做到了鎮守使、折沖都尉級。
“等阿耶回來,我們比試一下,讓阿耶指點。”龐彥章看著年輕的李克用,也升起一股斗志。
武懷玉在牙兵營檢校兵馬,他還在牙軍里開了個軍官訓練營,把嶺南各軍鎮營府的軍官,分批選拔來培訓進修,自己有空就來充當老師。
這樣做對于嶺南軍官們的提升還是很大的,能迅速加強嶺南軍隊的戰斗力,同時還有利于嶺南各軍鎮系統的聯系和默契,
當然武懷玉也有些私心,
他通過幾個高中低的軍官訓練班,也是在建立一個嶺南嫡系,幾個培訓班就設在城外黃浦島上。
武懷玉并沒有想擁兵自重或是割據造反這些打算,想都沒想過,如今畢竟是貞觀,大唐一統天下,貞觀進入治世,這樣勃勃生機的好時代,
誰要想造反,那就是腦子壞掉了,
沒有幾個人會擁護跟隨的,
但這并不妨礙武懷玉要在嶺南培養一些嫡系、親信,
高處不勝寒,
到了這位置已經不容后退,沒有足夠的勢力,就會被人一擁而上啃的渣都不剩下。
武懷玉從黃浦島上回來,
劉審禮也跟著一起。
“謹行拜見義父,”
“長高了,也更壯了,這胡須都留的這么長了啊,此次來嶺南,是你主動請求的,還是兵部調你來的?”武懷玉看到李克用也有些驚訝,這家伙才十八,可那魁梧健壯身材,加上蓄留精修的大胡子,說是二十八歲都像,
標準的美髯大帥哥啊。
“這一路有勞你護送了。”
“義父,我阿耶之前從燕北送了好些大蟲骨和皮,我都帶了過來,孝敬給義父。”
“我在嶺南都聽說你阿耶在山北,今年都獵了三十一只大蟲了,還都是他親自射殺的,蓍國公真是老當益壯啊。”
“你阿兄病況可好些了?”
突地稽兒子很多,
貞觀初他不僅把老二和老小送到武懷玉帳下侍從,還主動的把嫡長子送到長安,
轉眼多年過去,突地稽長子一直在長安,如今已官至右驍衛將軍、扶余郡公爵,這位最初是去長安做侍子人質的胡酋子弟,在長安表現不錯,得到皇帝的信任賞識,都官至從三品了,
“我離京前看過阿兄,阿兄用了義父開的藥,病已痊愈,他非常感激義父呢。”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突地稽這家子,武懷玉雖早不在幽燕,但也一直有保持往來,關系還很好。突地稽前兩年又奉旨,帶著靺鞨部落又從幽州遷到了盧龍塞北、都山以西,朝廷把灤河下游右岸支流的瀑河流域,
新置澤州,下設寬城、平泉兩縣,突地稽拜澤州刺史,這個澤州跟此前僑置幽州的燕州可不一樣,那是朝廷開拓的正州,
治下也不僅是靺鞨部族人,還有歸附朝廷的突厥、奚、契丹、高句麗、鐵勒等部,以及許多移邊的漢人。
這個澤州還是不錯的,坐擁瀑河流域,南有盧龍塞,東有馬都山,西有馬盂山,三山夾一水。
這是皇帝安插在奚人臥榻之側的一把利刃,若是饒樂都督府的奚人敢有什么三心二意,那澤州的東北虎突地稽就會一刀捅中他軟肋。
當然,把突地稽和他的部落遷到此地,其實也同樣是用奚、契在制衡他,尤其是將他們從幽州平原上遷離到燕北,
能夠大大減少這些蕃胡對河北軍事重鎮幽州的威脅。
奚契不老實,就用澤州靺鞨捅他們,澤州突地稽敢不老實,就用奚契干他們。
而對于武懷玉來說,
突地稽他們現在北遷的這個位置,是與奚契貿易的一條重要路線,
半年射殺三十一頭老虎,還是親自射殺的,這個突地稽,還真不愧是遼東之虎。
李克用請求跟龐彥章切磋比試,武懷玉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乎兩位麾下義兒,一個遼東靺鞨虎,一個嶺南獠蠻豹,
銀槍對鐵槍,
演武校場上,兩人你來我往,都是年輕氣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好,”
“真是非常精彩,”
武懷玉宣布二人不分伯仲,各賜黑漆馬槊一桿。
劉審禮在一旁看的是心潮澎湃,他早聽說武公的兩位衙內義子武藝出眾,但初來乍到沒見過,只覺得二人很年輕,心中以為他們能做牙軍的兩營總管,更多的是憑武懷玉義兒的身份。
可此時親眼看到武懷玉十三義子中排第九的龐彥章和排第十三的李克用比試槍法,
他不得不承認,這二人的槍法都遠超過他。
他們的能力,確實足夠擔任經略牙軍的一營總管了。
那排第十三的義子李克用,那個靺鞨酋長之子,居然才十八歲,先前他聽說此人來嶺南出任折沖府的果毅都尉,還加游擊將軍階,甚至還有個五原縣侯爵位,心里是很不服氣的,
他阿耶戎馬征戰多年,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如今也不過是個彭城縣公,這少年不過是有個靺鞨酋長國公爹,又有緣投到武懷玉麾下為義兒,
但一場比試,已經讓他原來的想法大為改觀,
劉審禮有些好奇,據說這李克用不到十歲時,被武公收為義兒的,武公十三個義兒,都是很年少的時候收的,可如今這十三義兒,卻沒有一個等閑之輩。
武公真能慧眼識人?
他又想起來另一件事,武懷玉除了這些十三胡兒義子外,他還有十八個正式收入門下的學生,
武懷玉的這十八個學生,都是學文的,每一個名頭也很響亮,
皇太子承乾,還有李義府、上官儀、魏叔瑜、裴行儉、許昂、郝處俊、許圉師等,有一半多都已經考中了進士、明經。
劉審禮越想越震驚起來,武公真神人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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