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富郡公府。”
渭橋，武懷玉送走了老丈人他們，回到茶鋪里又免費續杯了一碗伏茶，離開時讓石頭又給了店家二十文錢。
“唐憲家？”石頭問。
“嗯，”
“阿耶，這個唐茂彝可不簡單。”石頭聽到這名字，趕緊提醒武懷玉，
“我知道，”
一行人騎馬趕回長安，進城之后直奔安富郡公府。
安富郡公唐憲，是唐儉的兄弟，這個人確實不一般。隋朝時曾任東宮左勛衛，太子楊勇被廢，唐憲被罷回家。
此人喜歡打獵，好結交朋友，還暗藏亡命。
結交的都是賭徒和輕生重義而勇于急人之難的人，說白點這是位江湖大哥。李淵隋末留守太原時，唐憲唐儉兄弟伙，都極得李淵禮遇籠絡，太原起兵時，唐家也是傾力相助。
唐憲一直伴李淵左右，極得倚重，入長安后封安富縣公，此后加爵郡公。
如今，唐憲是云麾將軍，在京任的閑職。
可是，
這人在長安市井很有威望，還有就是他暗里執掌唐家的諸多賺錢產業，什么賺錢他都要插一腳，甚至邊境走私、捕掠販賣蠻夷人口這些事可沒少干。
唐家，唐儉在官場，唐憲則負責經營家業。
武懷玉突然到訪，
唐憲也十分意外。
“武青陽來了？”
“就在門外。”
“這就奇怪了，怎么突然上門來了，你們誰手下人撈過界，惹到武家了？”唐憲也不過五十來歲，如今雖不復當年那般喜歡好勇斗狠江湖爭斗了，但仍還有股子彪悍。
只是武懷玉這人，唐憲并不想招惹。
此前他曾跟武家有點矛盾，當初武懷玉單人滅朔方梁師都，事后拜都督，鎮守朔方，武懷玉在那邊又屯田又開邊市，還招撫雜胡、突厥等，搞的有聲有色，尤其是從北方突厥人那里販牛羊南下，
在鹽夏開辟了很大的羊市，那錢賺的讓人眼紅。
后來武懷玉升調入朝，
唐憲跑到突厥販羊，也在鹽州屯羊，后來羊太多了，唐憲又利用唐家關系，找到任鹽州刺史的親戚，讓他買自家的羊，之后還跟朝廷采購羊的官員勾結，讓他們優先采購唐家的羊，
這個事情做的很過火，甚至本來朝廷采購的羊訂單里有不少是武家他們的羊，可唐憲他們硬是改買唐家的羊，不管好壞都要，價還給的高，反過來又壓武家羊價，
這事后來武懷玉通過魏征、馬周他們彈劾，連唐儉都給牽連的罷職，唐憲也被罷官。
要不是皇帝念在他們唐家也是勛臣，那次唐家可能就危險了，后來唐儉托長順孫德，走長孫無忌的關系，跟武懷玉私下談和，賠錢道歉，這才算了結。
此事過后，
唐憲也知曉武懷玉不好招惹的，甚至之后唐儉都主動跟武懷玉交好，
現在唐憲一聽說武懷玉事先沒有半點通知啥的，也沒下貼，直接就上門來，他第一反應是可能唐家不小心又招惹到武家了。
“要不跟武公說阿郎你不在家，改日登門去拜訪他？”
“既然都來了，躲也躲不過，還是見一見吧。”
唐憲讓人去開中門迎接，他自己也是趕緊更衣。
“趕緊去查下，到底誰不長眼招惹到這殺神了。”
等唐憲匆匆更衣后趕到客廳，卻見武懷玉正微笑著在喝著茶呢，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樣子。
“武相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壁生輝啊，有失遠迎，恕罪。”
唐憲一邊笑著見禮，一面打量著這位青陽子，看裝束好像是剛從城外回來，
“是我冒昧來訪，唐突了。”
“不知我家哪個不開眼的惹到武家了，還請武相直言，我定嚴懲不殆，一定給武相一個交待。”
當初那件事情雖說過了好幾年了，可現在想想，唐家兄弟還有些膽寒呢，差點把唐家掀翻了。
畢竟他們兄弟當初都是太上皇心腹，在貞觀朝那也是如履薄冰，得罪了武懷玉這種貞觀天子寵臣，誰知道皇帝會不會趁機清洗他們唐家。
“唐公誤會了，”武懷玉笑笑，“其實我是剛從渭橋送客回來，就是李君羨劉蘭成和我老丈人他們，”
唐憲點頭，表示自己也聽說這四人這次算是貶降劍南。
樊興由涼州都督貶利州都督，李君羨由蘭州都督遷茂州都督，劉蘭成由夏州都督遷松州都督，牛進達由松州都督貶靜州刺史。
“令兄莒國公現在是益州大都督府長史，他們此去也是跟你阿兄做鄰居去了，最近劍南西邊不太平，黨項、吐谷渾，還有吐蕃等各部紛亂，劍南形勢也很復雜啊，”
唐憲心里急速的思慮著，武懷玉這到底是何意思，看來跟那四將有關，也跟阿兄有關。
“武相不妨有話直說，有啥需要我們唐家幫忙的盡管吩咐。”
武懷玉笑笑，
“安富公家這茶葉不錯啊，”
“劍南的蒙頂石花，這茶是我阿兄從劍南送回來的，但產自武公家的茶園啊，這茶確實是很不錯。”
“蒙頂石花確實是好茶，不過主要還是內銷，我們大唐劍南邊境上的邊市，跟黨項等獠蠻茶馬互市，卻主要是銷的黑茶磚，山南、劍南、江南西幾地的茶磚，在羌人那邊銷的很好，甚至吐蕃這幾年也是需求越來越大，販買的越來越多·····”
唐憲不知道武懷玉為何突然又說到茶，尤其是說到跟羌人等的茶馬互市上去了。
他隱約好像摸到點邊，
武家的茶很有名，唐家的產業很多，其中也做茶，但唐家的茶園很少，自家茶莊制茶也少，主要是販茶，其中不少茶就是直接從武家販來的，
唐家販茶內外銷都做，反正怎么賺錢怎么來，
從淮南江東江西嶺南販茶去廣州，從山南江西四川販茶去川西邊市跟吐谷渾黨項吐蕃東女等交易，也從涇陽販茶去河西、朔方，甚至是塞北、遼西，
販茶的利潤還是很不錯的，
唐憲販茶，還喜歡夾帶走私，利潤更大。
比如他靠著他兄長唐儉如今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就在川西大肆走私販茶，很少正規販賣交稅，都是偷偷走私。
跟獠蠻茶馬貿易，或是鹽茶換牛馬羊、皮毛藥材，乃至是奴隸，
武懷玉很清楚唐家私底下的勾當，
其實皇帝也知道，
但是有時候，皇帝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不要搞太過份就行，權貴豪門們都喜歡干這種事情，也是屢禁難止。
但武懷玉知道，唐憲雖搞走私，甚至在川西利用唐儉的關系搞的很大膽，但是，唐家畢竟沒什么茶葉，他也是靠市場上收購，而劍南那邊最大的茶葉供應商是武家。
唐憲走私茶葉，貨主要也是從武家這進的。
武家不可能給唐憲太多茶葉，畢竟武家不僅是劍南最大的茶葉生產、加工商，也是最大的茶葉販運商，跟獠蠻茶馬貿易做的規模最大的還是武家。
“安富公，明人不說暗話，我知曉安富公這幾年各地茶葉買賣做的不小，但是也到了瓶頸，對吧？”
唐憲看著武懷玉，
一時有點搞不明白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了，
“武相，我也就是小打小鬧而已，我這人好交朋友，朋友多，大家想讓我幫忙找點糊口的生計，我也是幫忙，”
他笑著道，“他們也是老老實實從武家茶莊販的茶，然后賺點辛苦錢，應當影響不了武家什么吧，當然，若是武相覺得不合適，那么我馬上就讓他們停了，”
“安富公誤會我的意思了，”
武懷玉干脆開門見山了，“這茶葉誰賣不是賣嘛，這生意我武家從來也不做獨家，我意思若是安富公有意想把這買賣做大點，那我們可以進一步合作。”
“怎么合作？”唐憲立馬問。
“以后我們可以向你們敞開供應茶磚，要多少給多少。”
“價格呢？”唐憲心動了，一直受限于茶葉的供給，他這走私買賣也被限制了。
這里面的利益極大，他當然想要更進一步。
“價格照舊，若是你們買的量大，我們還可以給點優惠。”
唐憲沒立馬答應，他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良久，他問，“武相需要我做什么？”
“哈哈哈，不用擔心，有錢大家一起賺嘛，只是現在劍南邊境上有些亂，形勢不太好，拓跋帶頭的部分黨項羌，拉著不少其它羌部，以及吐蕃人，都正在威脅著劍南邊境安全，
而現在劍南邊境上駐防戍守的兵力有限，敵人若真來犯，我們開始時可能要吃個大虧的。
你阿兄現在是益州大都督府的長史，主持都督府事，而我丈人和李君羨、劉蘭成他們也都是新調邊境，
真要出事，誰都不愿意看到，所以我希望益州都督府、松州都督府、茂州都督府還有利州都督府，這緊挨著的四鄰，能夠聯合起來，共同應對危機，甚至到時能夠第一時間反擊·······”
唐憲終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武懷玉先送他一份大禮，以后敞開供應茶磚，讓他的茶葉走私能賺到更多錢，而武懷玉要的，是他大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唐儉，能夠加入他的劍南邊境防御計劃中去，
益州天府之國，西南中心，錢糧充足，兵馬強壯，還儲備了大量的軍械鎧甲等，
這些都是茂州、松州等遠不能及的。
真要是邊境大戰，益州的支援絕不可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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