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都督,廉帥請你過去。”
觀察使府衙門廳,坐在里面喝茶侯見的馮智戴終于等來了結果,趕緊起身拎著禮物就過去。
武懷玉在院里接見馮都督,這些天故意晾著他,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晾下去真把人心晾冷了也不好,接下來還需要他的配合呢。
這些天馮的表現武懷玉看在眼里,這是個拎的清楚很識時務的人,也可以說這人謹慎本份,沒太大野心。
“上京幾月,使府積壓了大量事務,一回來就忙個沒停,讓馮都督久等了。”
“不礙事的,”馮智戴連道,然后示意帶了點小禮物來,“前幾天拜讀到都督一首新詩,
青浮卵碗槐芽餅,紅點冰盤藿葉魚,醉飽高眠真事業,此生有味在三余。
寫的真好,我也不由的想念起在長安時常吃的槐葉冷陶呢,尤其記憶深刻的是曾在武相府上吃的那次,”
“我今日來便特意讓拙荊做了點槐葉冷陶,手藝粗糙比不得武相府的,不過我今天還帶來了一些我們高府的特產,”
他說的特產有魚丸,有馬鲅魚丸、鰻魚丸、蛇鯔魚丸,還有博賀港的青蟹、生蠔、海螺,又新鮮又肥美,
還有黃魚、帶魚、墨魚、魷魚、馬鮫魚、鱸魚等鮮活海魚。
特地讓人回高州博賀港取來的。
他甚至還特意帶了藿葉,
“新鮮的魚清蒸好吃,放點藿葉可以起到很好的去腥作用。”
懷玉看著那些極新鮮的禮物,笑道,“正好時間也不早了,這都中午了,要不干脆我們就在這院里生起爐子做點海鮮吃?”
“好,煮鍋魚丸,再蒸條鱸魚,再蒸一籠青蟹,煎個鰻魚、然后炭烤生蠔、螺·····”馮智戴說起吃海鮮,倒是很有經驗。
于是乎懷玉也不客氣,便招呼了人弄來爐子,兩人就親自動手弄起海鮮。
海鮮都很新鮮,所以清蒸、白灼、煎炒都很好吃,
馮智戴還帶來了一壇桑落酒,
這酒是北魏時就有名的好酒,以高粱、豌豆、綠豆等為原料,釀成后還需貯藏一年以上方成,用桑落泉的泉水釀造的味道最為獨特,
河東蒲州的桑落酒,朝貴不遠千里爭相購買,一壇難求。
清蒸鱸魚、白灼大蝦、炭烤生蠔、籠蒸青蟹,
再來上一碗魚丸粗面,不,是魚丸槐葉冷陶,
打開泥封的陳年桑落酒,
“來,飲勝!”
舉杯相碰,
一飲而盡。
開始馮智戴還有點拘束,這次武懷玉上京回來后,一直沒見面,弄的兩人關系不免生疏起來,馮智戴甚至不免東想西想,
這杯酒喝過,氣氛漸好轉。
海鮮只要鮮,那么簡單的烹飪方式也一樣美味,不管是清蒸還是白灼,都能很好的品嘗到其本來的鮮甜美味,
馮智戴拿來的魚丸也做的很是q彈勁道,那可都是真材實料。
配上桑落酒,確實吃的很享受。
邊吃邊聊,
武懷玉很好的把持著節奏,馮智戴幾乎都是被牽著走,卻越吃越高興,頻頻舉杯,很快就吃的半醉。
“廉帥,我已經給高府八州都打過招呼了,讓各州縣都在加緊制作稅單,十一月一到,馬上就下鄉征稅,保證在十一月把秋稅征上來,”
說著他拍著自己胸脯,“但不管征到多少稅賦上來,我都會把三分之一繳給使府,再把三分之一上繳國庫,說到做到。”
說兩句話,他又給自己倒一杯,都是一飲而盡,
很快他便紅光滿面,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段司馬和高軍使我這幾天也都見過了,也跟他們聊過了,
我完全支持段司馬任高州防御副使,支持他來編練統領高州守捉營三千新兵,也支持高軍使接掌永寧軍,我完全支持他們,高州守捉營新軍的費,我在這里也拍胸脯保證,不需要使府撥錢,高府八州自己解決,我來掏這個錢。”
馮智戴似乎在掏心掏肺,似乎完全喝高了,
武懷玉一直面帶微笑,
他知道馮智戴喝了不少,但肯定還沒完全醉,頂多有三五分醉,這家伙在演,借著幾分酒勁在演。
演的還不錯,
這個表態是他需要的,
推行兩稅法馮智戴支持,三分稅賦他支持,建守捉營他支持,段慎回去統守捉營他也支持,高榮升任永寧軍鎮守使他還支持,
反正他現在姿態極低,朝廷的安排,他全都支持,
對武懷玉更是無條件的支持,
簡直讓人難以相信,
但武懷玉卻還真相信他不是在說謊,他或許在演,但他不是在欺騙,眼下他的選擇,其實是最識時務的選擇,最正確的選擇。
在九成宮伴駕的馮盎給兒子的信中都明說了要服從朝廷政策,因為老馮很有見識。
說到激動處,
馮智戴也不再喝酒了,而是幫武懷玉烤生蠔,撬生蠔,“廉帥,生蠔多吃點,男人吃了大補,這季節的生蠔很肥。”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馮智戴是個地方小吏,哪里想的到他是高府都督,是嶺南馮氏如今的當家人。
生活難熬,吃頓生蠔。
生活好過,更要吃蠔,生蠔不僅可以直接炭烤,也可以清蒸,還可以把蠔肉剜出來,用酒攪拌后放入水中煮熟食用,
廣東生蠔最好的是湛江官渡生蠔,這里的生蠔長在咸淡水交接處,水質優良,咸淡平衡,使的這里的生蠔格外的肥碩鮮美,
興會不可無詩酒,盛宴當須有肥蠔。
馮智戴撬生蠔殼剜生蠔肉是把好手,十分熟練,幾下一個,武懷玉也不跟他客氣,
馮剜一個,他就吃一個。
大塊朵頤,鮮美無比。
“抓緊時間把戶籍丁口、田畝賬冊再清查整理一遍,”
“若是有抗拒阻撓者,你要是搞不定,或是不方便的,可以直接報告我,也可以直接跟永寧軍使高榮,或是高州防御副使段慎說,”
懷玉吃完生蠔又開始吃青蟹,照例是經驗豐富的馮智戴在幫他取肉取膏,馮智戴聽著他那平淡的話,卻知道這些話里的殺意。
當然這殺意不是沖他來的,他已經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那殺意是沖著高府八州的那些豪酋俚帥們去的,
要行兩稅法征稅,豪強們是最受沖擊的,他們占據大量田地,并經營礦山、作坊,
按畝征稅,甚至要折錢代役,把這代役錢攤到田畝里去,對那些豪強地主們來說,那這稅可就是很大一筆,原來幾乎可以說沒有稅,現在卻是百倍千倍萬倍的增加,
拿刀子剜肉呢,
哪怕這兩稅法,按畝征收,實際攤下來,占畝產并不多,可誰愿意往外掏錢呢,
反對的肯定會不少,
甚至本來馮家就應當是帶頭反對的,
但馮盎說要順從,他也不敢反對,所以便干脆不管了,
“尤其是這個田地清量一定要準確,還得及時,不能拖太久了,要趕在十一月前清理完并造冊上報,使府這邊也會派人下來核查的,”
“一項項來,先把戶口、田畝理清了,征稅先把戶稅、地稅開征,至于其它工商雜稅、專賣稅、礦課等等那些,我可以放寬點限制,今年只要是在年底前征收就行,”
武懷玉邊吃邊說,
馮智戴便一邊剪開蟹腿取肉一邊認真的聆聽。
“還有一件事,是市舶司跟我提起的,高府沿海有不少人非法走私,這個事得查一查。”
武懷玉只說查一查,其實是給馮智戴留了余地,
因為這個高府沿海走私,其實主要就是馮家冼家在干。
朝廷如今沿海有不少港口,但也分內貿和外貿,
比如揚州、杭州就屬于國內貿易港口,
而廣州,交州就屬于對外貿易港,
近年朝廷又把泉州、登州也新列為對外貿易港,而嶺南的欽州,還有江東的福州、明州等也增為內貿港,
外貿港設有市舶司,內貿港也有專門的管理機構。
就比如在嶺南,欽定外貿港就廣州和交州,這就意味著只有這兩個港口,有資格對外貿易,胡商海船也只能在這兩個港口進出貿易,
除此外不得在嶺南其它地方停泊、貿易的,
朝廷這樣做也是利于管理,也有助于發展貿易經濟,當然也方便征稅,而這稅其實還不低,
市舶司抽解,也就是征的海關稅,是抽兩分,百分之二十的稅,還是直接抽實物貨。
這么重的稅下,當然有許多海商愿意走私,不進廣交兩港停泊,不登記不繳稅,直接在其它地方偷偷登陸交易。
馮家高州都督府就處于沿海,高府八州有好幾個州沿海,北津灣、博賀港、湛江港等,都是大港灣。
他們也一直有跟胡人海商貿易,錢也沒少賺。
但現在武懷玉說他們這是走私,但沒直接點馮家名,
“以后高府那邊要做海貿,就來廣州港,若是再直接與胡人走私,被廣州市舶司,或是巡海水師發現的話,后果可就很嚴重,輕則沒收船、貨,處以罰金,重則可是要下獄、砍頭,抄家問斬的。”
馮智戴怔怔出神,
他沒想到武懷玉要的這么多,不僅要征兩稅,還要拿走三分之二的稅,現在居然連他們與胡商海貿都不許了。
去廣州,那可是要抽解兩成,而且有好東西也是市舶司他們優先搏買,這里外里差別太大。
這事不好答應啊。
“你轉告一下高府那邊商人,勿謂言之不預也!”武懷玉笑呵呵的剝開一只青蟹殼,里面膏滿黃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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