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東市以東,道政坊。
一座被拆掉了烏頭大門,收回了門戟的大宅院內,侯君集赤著上身在射箭。
靶子就擺在六十步外,靶心醒目的紅點,猶如一只嘲笑的赤紅眼睛,侯君集屏息靜氣,拉開柘木寶弓,瞄了半天,
箭離弦而去。
咻的一聲,箭偏靶而去,
侯君集呼吸急促起來,那紅色的靶心更向是在無聲的嘲諷著,
靶子上空空如也,一支箭也沒有射中,倒是靶子左右,歪七扭八的落了許多支箭。
射了兩壺箭,
六十支箭卻沒有一支上靶,
步射六十步固定靶,居然無一射中。
這簡直是神奇,
旁邊站立的侯府家丁們,一個個低垂腦袋,緊咬牙關,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就算是侯君集府上的這些家丁部曲,隨便一個出列,兩壺六十支箭,也不可能六十步靶一箭射不中。
家主這射術真是絕了,
大家憋的很辛苦。
侯君集自己都臉色脹紅,太羞恥了。
他很努力的想練習一下射術,省的總是讓人拿此嘲諷他,可練來練去,沒有半點長進。
寂靜的院子,更像是無聲的嘲諷。
“啊呀”
侯君集怒吼一聲,直接空拉寶弓,那把大師打造的寶弓,價值數十萬錢,上面還有象牙犀角鯨皮等,
侯君集射術不行,但一身蠻力。
弓弦越拉越緊,
寶弓折斷,
侯君集紅著臉將斷弓扔在腳下,氣呼呼的回到廊廡下坐著。
“阿郎,郎子來了,”
侯君集的郎子,便是他的準女婿賀蘭楚石,這家伙之前在東宮任職,但后來皇帝清理整頓東宮,將他貶出。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魏王,成了魏王府官,跟柴令武兄弟、房遺愛、杜溫、韋待價、岑文昭等人混的輕好。
“小婿拜見阿郎。”
賀蘭楚石進來很有禮的拜見,
“賢婿來了,坐。”
賀蘭楚石一表人才,而且英俊倜儻,不僅長的好,而且很有禮貌,待人接物十分不錯,他的家世也很好。
賀蘭家是鮮卑人,他祖父是隋朝吏部尚書,他伯父賀蘭師仁現在是賀蘭家族長,官拜銀青光祿大夫、應山縣公、散騎常侍。
賀蘭師仁的兒子賀蘭安石,還已經跟周國公武士彟的長女訂婚。
不論從哪方面來看,賀蘭楚石都算是翩翩公子。
不過只有少數人清楚,這賀蘭楚石賀蘭越石兄弟倆,其實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些公子哥表面方方面面都不錯,但其實骨子里品性不端一肚子壞水,是那種真正的紈绔。
侯君集也清楚這女婿,但是他卻挺喜歡這準女婿的,一來賀蘭家也是關隴有名的貴族名門,二來嘛這賀蘭楚石年紀輕輕其實也已經混出些名頭,
雖說之前被清出東宮,但現在魏王府也混的風生水起。
侯君集現在也是有些倒霉,東宮那攀不上,又暫時斗不過武懷玉,女婿代魏王來拉攏他,侯君集思來想去覺得這也不全是壞事。
現如今他首先需要的就是復出,
現在無官無爵就是一庶民,這樣的日子他可忍受不了。
“阿郎,我剛得到消息,武懷玉罷相了。”
賀蘭楚石有些興奮的道,他跟丈人一樣厭惡武懷玉,前幾年他在東宮時,武懷玉是太子洗馬,武懷玉給過他難堪,他一直記著呢,只可惜他弄不過武懷玉,自己最后反被趕出東宮,如今也仍不過是個七品小官,
而那武懷玉這些年可謂是春風得意,風光無比。
好在現在他終于也遭報應了。
侯君集提起一壇酒,拍碎泥封,拿起兩只碗,給自己和女婿一人倒了滿滿一碗酒,
琥珀一般的老酒,散發著濃郁的酒香。
“說詳細點。”
賀蘭楚石便得意的說起從魏王府那知道的消息,武懷玉要不了幾天,便要滾回嶺南,繼續做他的嶺南觀察黜置使。
“武懷玉真罷相了?”
“真的,”
侯君集端起酒碗,大口的飲下美酒,一飲而盡,“痛快!”
他到現在都忘不掉這兩年的遭遇,
被趕出長安,灰溜溜的去西域赴任,結果半道又貶去嶺南,到了廣州這都督府司馬沒當多久,又被武懷玉趕去邕州任都督,他想好好拼搏一把,結果武懷玉又帶兵到邕州,直接當眾繳了他的印信革了他的官職,
這還不算,姓武的那王八蛋,甚至不留半點情面,把他枷鎖加身,押回長安。
他被一擼到底,成為庶民。
甚至還被罰沒了不少田地錢帛。
心里憋的這股怨氣啊,
今天終于能夠舒展一些了。
高興的侯君集也不在意自己剛才連發六十箭,結果無一中靶這事了。
高興,那就痛快喝酒,一壇美酒侯君集和女婿喝完,喝的酩酊大醉,
等侯君集醒來,已經是次日上午了。
搓了搓臉,侯君集正想把那美貌的婢女拉來爽一把,結果管事來報。
“有要事稟報。”
侯君集心情好,也沒動怒,放過了那個嚇的瑟瑟發抖的小婢,更衣來到前院廳堂。
“阿郎,有幾個重要消息。”
“武懷玉被罷相之事公布了?”
管家小聲道,“武懷玉不是被罷相,是他自己辭相。”
“那還不是一樣?”
“阿郎,有些不一樣,皇帝雖接受了武懷玉的辭呈,但是武懷玉晉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又加太子太保,仍領嶺南道觀察處黜大使,但又加了嶺南經略使和都團練使銜和安東都護,”
侯君集笑容凝固,
這邊辭相,那邊皇帝給他晉階加官,開府儀同三司可是散官最高一階,太子太保也是從一品的職官。
而他嶺南觀察黜陟使后面又加經略使又加都團練使,甚至還加了安東都護,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差遣,代表著一項項實權,這意味著武懷玉就算留在嶺南,但確實是嶺南文武軍政一肩挑了。
跟想象中罷相不一樣啊。
“阿郎,還有,武士彟白麻宣相了,以民部尚書加參預政事銜入政事堂為相。”
侯君集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這什么意思。
武懷玉辭相,然后武士彟卻進政事堂,
這么說起來,武家不僅一點沒失勢,反而更得勢了?
就沒有人管管嘛。
政事堂是為他武家專設的?哪有辭一個,馬上又拜一個的。
侯君集呼赤呼赤的喘著粗氣,雙目通紅。
“阿郎,還有個消息,魏王不再兼揚州大都督、青州都督,以及北寧等五都督,僅留鄜州大都督和左武侯大將軍職。”
“另外,中書侍郎岑文本說魏王府所得物料賞賜,超過東宮,不合禮制。圣人下旨,以后拔給東宮的物料仍合增加到每年五萬段,而給魏王府的物料賞賜等減至三萬段。”
“阿郎,原來東宮每年物料賞賜等四萬段,折一萬一千貫,而魏王府的賞賜等折一萬六千貫。現在東宮一年漲了約兩千七百十貫,而魏王府則減了七千七百五十貫,只剩下八千二百五十貫,
魏王支別、封及廩物,相當于直接腰斬一半啊。”
“還有傳言,圣人打算把魏王分封到嶺南的左溪上游的蠻荒獠子部地建國,”
一個接一個消息,卻還沒完。
“阿郎,還有個消息,武懷玉殿上舉薦阿郎檢校靜州司馬,隨同李子和前往靜州征討叛亂山羌。”
“武老二欺人太甚,安敢如此!”侯君集破口大罵,一拳將面前幾案砸成兩半。
侯君集紅了眼,
臉黑紫無比,靜州司馬,還檢校,還給李子和做手下,他娘的老子堂堂玄武門第一功臣,天子兒時伙伴,皇帝正宗嫡系心腹,
敢這般辱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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