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的礦產比較豐富的其實是煤,唐人稱為石炭,主要是做為土產,進貢宮廷使用。
做為帝都的長安,對石炭也不稀奇。
長安分石炭,上黨結松心,不少權貴之家也是常用石炭,從隋時開始,長安的宮廷權貴們用煤,主要還是來自渭的同官礦區。
像靈州這邊煤炭資源豐富,當地也是早就開始取用燃燒,不過相比較來說,石炭的開采量還不算高。
至于銅,靈州官府已知的銅礦有好幾處,比如去年李靖硤石大戰的青銅峽,這里就是漢代起就有銅礦了,還有靈州西南,那里照壁山也有較大銅礦。
“停了銷錢鑄器,轉去開采銅礦,冶銅鑄錢、鑄器,只怕會有很多人不愿意。”薛萬徹喝著酒,終究還是提出擔憂。
他這個都督畢竟是剛上任,根基不深,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他終究不是皇帝元從心腹,建成、羅藝這兩個跟隨過的人,如今都先后被誅,他雖能被委為都督,他對新皇自然是充滿感激,無比忠誠,可這也改變不了他不是皇帝心腹事實。
再則他新來乍到,雖說有武懷玉之前跟李道宗他們達成交易,使的他一來就接收了個好攤子,但底下這些人,終究還不熟。
他這都督,既非皇帝心腹,在靈州時間又不長,這就意味著他其實現在控制力薄弱。
如今按著先前的約定,那么大家一起發財,自然一切和諧,可如果現在武懷玉要打破原先的協議,那可能就要出問題。
開采銅礦冶煉,明顯是個投入很大,但收益不如原先的買賣,甚至可能還有一些未知風險。
現在這樣躺著賺錢多好。
“武德時,朝廷對靈州也算是鞭長莫及,只要能夠穩住這座軍事重鎮,其它方面的一些事情,朝廷也就暫且放任,但都督也清楚,這種情況不可能一直有。
如今是貞觀了,朝廷派我等來不正是為了收復朔方嗎。”
“終究是要改變了,就看是主動,還是被動。”
“我以為咱們還是主動些為好。”
“可那些人不答應怎么辦?你比我更清楚這里面的水有多深,這靈州上上下下可都參與其中,萬一,我們控制的了局面嗎?”
薛萬徹對武懷玉非常客氣。
因為他不僅是都督府長史,還是鹽州的刺史,更何況這位明顯還是皇帝心腹,他建成余黨的身份,讓他如今比較小心謹慎。
豆盧懷讓在邊拿刀切著羊肉,他手里的小刀也是一把華麗的大馬士革花紋鋼牛角小刀,聽著兩人的話,他笑著道:“我覺得二郎說的話很有道理,任城王他們可是前車之鑒,咱們畢竟是朝廷官員,得為朝廷大局著想,
靈州銷錢鑄器、鑄私錢這事,確實有些嚴重,如今不是我們要改,而是朝廷已經暫停往朔方、隴右這邊放錢了,銅錢不出隴關、蕭關,
就算想再維持過去那一套,也是不行的,現在關外的錢還能維持多久,早做打算,其實也是為大家著想。”
薛萬徹是兩頭為難,他好不容易撿李道宗的漏,做上了靈州都督,可不想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趕下去。
上命的意圖要領會,可下面人的情緒也要照顧,否則他也坐不穩。
轉型其實是勢在必行。
“都督,朝廷錢禁入朔方,我們要不早做應對,那我們現在這繁盛的工商貿易景象,可就要不復存在了,雖說靈州是塞上江南,可這里能興盛,最主要還是借助了絲路、邊市貿易的,”
貨幣對工商發展有重要支撐作用,貨幣不足,市場絕對是要元氣大傷。
這不僅關乎政績官帽,也還關乎他們現在私下在其中的利益。
“我們可以向朝廷多爭取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武懷玉提出向皇帝請旨,比如允許朔方這邊私人自由開采礦產,甚至降低礦課,再比如允許他們用自己開采冶煉的銅,鑄銅器出售。
甚至是以開采銅料,官私合營鑄造銅錢。
由原來非法行為,洗白為合法的。
“朝廷會允許?”
“我了解過,隋大業年間天下銅礦七十六處,年開采得銅二十余萬斤,數量太少了。
后天下大亂,不少銅礦還因亂停工、廢棄,銅產量更低。
我大唐武德朝,鑄開元通寶新錢,各地設立錢監,總一百鑄錢爐,每爐年鑄錢三千貫,最高一年下來鑄錢三十萬貫。
一貫銅錢重百兩,其中銅用料八十兩,鑄三十萬貫錢,需耗銅一百五十萬斤。”
年開產量只有二十萬斤銅左右,鑄錢卻需耗費一百五十萬斤,這里就有問題,雖然現在鑄的錢數量還太少,但耗銅量卻是開采量的五六倍。
所以雖然從武德四年才開始鑄新錢,到如今也才五六年,但實際上鑄幣量卻不穩定,時多時少,就是銅料不足,除了開采的新銅,主要還是靠回收舊錢融鑄新錢。
朝廷對銅的需求量極大,但開采能力不足,尤其是官方開采能力不夠。
靈州要是能夠動員民間私人力量,新開銅礦,那朝廷自然樂于看見,畢竟開元通寶雖好,但也需要有銅才能鑄造,而貨幣又關乎工商的穩定興盛。
至于說求朝廷允許開采銅料后,可以鑄銅器,甚至允許他們官私合營開鑄幣廠,乍一聽不太合理,但從現實角度,也不是不能一時權宜。
朝廷錢不出關,那隴右總不能靠絹谷交易,只要能夠按朝廷的標準鑄錢,對朝廷來說,反而是好事,能夠解決鑄幣量嚴重不足的問題。
至于說鑄幣的利潤,不是當務之急。
甚至從私鑄到官鑄,還能打擊一下私鑄劣幣甚至混亂的局面。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當今皇帝李世民是個雄才偉略,也是個很有能力的天子,他不是楊廣不會好高鶩遠,亂拍腦袋。
治國如烹小鮮,那也是在不斷的妥協曲折中前進的。
豆盧懷讓旗幟鮮明的站在武懷玉這邊,對武長史的計劃表示支持,薛萬徹沉思了一會,便也干下一杯二鍋頭,紅著臉道,“那就按武長史的來,不過具體要如何搞,還要武長史你多費心,你說怎么干,我都支持你。”
這個家伙話雖說的響,但武懷玉聽出些東西,他這表面上是全力支持懷玉,實際上就是做好甩鍋準備,真干出功勞,那他是都督,他自然有功勞。
假如出問題,那這事都是長史武懷玉一手策劃的,責任自然是他。
懷玉倒沒在意。
反正這事勢在必行,不改都不行,改了那是順勢而為,況且改后于公于私,都有好處。
“其實不僅僅是銅,靈州的石炭、銅,鹽州的鹽、石炭外,也還有很豐富的石脂,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礦產,咱們可以一起開發,只要經營的好,我敢說這采礦之利,絕對比現在搞私鑄更強。”
薛萬徹大手一擺,“我都聽武長史的,你來安排。”
豆盧懷讓則道,“我馬上聯系靈州上下,咱們先關起門來協商一下。”
都督府外,李三娘從鹽州一路追來了靈州,直接就尋到都督府,武懷玉的親兵隊副武懷亮知曉族兄現在避著這位,于是將她攔下,一邊趕緊讓弟弟懷運進去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