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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睛赤紅。
“陛下,”秦瓊站了出來,這位左武衛大將軍上前,叉手拜伏,“突厥進犯,飲馬渭河,此臣等武人之失職也。
臣懇請陛下許臣向突厥頡利下戰書,約期于渭北決戰,臣定將頡利擒回長安,獻俘闕下!”
這位大將軍神情激昂。
李世民卻被他的話愣住,約期會戰。
這時左仆射蕭瑀也是上前高聲反對皇帝的沖動念頭,“陛下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一與虜戰,所損甚多,萬萬不可。”
秦瓊、蕭瑀一文一武,給李世民的念頭澆了盆冷水。
不過兩人反對的角度卻不同,秦瓊身為武人并不懼戰,他反對的是劫盟,搞突襲這是常用的兵家手段,但借和議會盟,把對方騙來綁了,這種事情一般的將領搞搞也還說的過去,可皇帝這樣做,就會讓天下人恥笑,也會讓大唐失信。
蕭瑀則完全就是反對此時再打下去,也不覺得能打贏,不肯冒險。
李世民臉上的興奮之情在慢慢的退去。
房謀杜斷兩位,卻并沒有馬上反對勸諫。
“陛下,臣請陛下停止此想法。”侍御史馬周也站出來反對。
李世民望向他,慢慢平靜,點頭讓他說下去,“陛下,劫盟之舉萬萬使不得,陛下剛登基繼位,如果劫盟,此舉將使陛下、使大唐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義,信義萬金不換。
就算這次能劫盟破敵,也必然也虜結怨既深,到時突厥上下將再不相信大唐,也再無法招撫羈縻,他們會因恐懼而整飭武備。甚至想要做新大汗的首領,必然要打出復仇的旗號南侵,大唐的邊境將再無寧日。”
李世民道:“滅了這十萬入關突厥,草原上的突厥人將再無法真正威脅大唐,朝廷可以派使者出使塞北,招撫鐵勒、契丹等諸部,遠交近攻,讓草原上的鐵勒人與突厥人互相攻殺,我大唐只要一道旨意,幾副鼓纛便可。”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不是那么激動了。
“陛下,臣以為通和機會不易,當借此機會停戰息兵,以金銀布帛誘惑他們,彼既得所欲,驕狂輕敵,不復警惕,然后我大唐養威伺釁,休養生息,到時再如陛下所言,交通西域,聯絡鐵勒、奚契,則一舉可滅也。”
“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啊。”馬周固諫。
李世民瞧了瞧蕭瑀又看了看馬周,再看看秦瓊,然后望向依然沒開口的房玄齡杜如晦,還有其它幾個同樣不吭聲的宰相等。
他突然點了武懷玉的名。
“懷玉,你是何看法?”
“陛下,臣覺得當今天下統兵打仗,無人能出陛下之右,陛下說能打,可以滅突厥,那臣相信我唐就一定能贏此戰。
不過馬御史說的也很有道理,如今諸軍匯聚關中,對頡利十萬人馬已逞包圍之勢,主動在我,優勢更在我。
我們可以指責頡利背約違誓,占著大義。
我們根本無須借會盟和議將他們灌醉捉拿劫盟,可以直接過河會戰,或者是如上次陛下咸陽一戰一樣,就勢突擊突厥兵馬,必然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到時尉遲恭在涇陽、樊興在豳州、李靖在涇州、柴紹在岐州、薛萬徹在隴州,無論突厥敗兵往哪個方向逃竄,前面都有精銳兵馬攔截阻擊。
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后,覆滅如反掌爾!”
道義!
武懷玉直接點出了這個,這是剛才蕭瑀和秦瓊沒有明說的話,懷玉說了。
打仗搞突襲可以,但騙降劫盟,卻是有違道義的。
尤其是對于剛即位的李世民來說,一登基就使詐,這以后只怕再沒哪個蠻夷會相信李世民相信大唐了,這成本會很大。
“玄齡、如晦?”
李世民終于直接點名左膀右臂。
房玄齡和杜如晦都反對節外生枝,認為應當按既定計劃與突厥人會盟,然后放他們離開。
理由也很簡單,大唐年年征戰,底子都掏空了,連京畿的百姓現在都已經饑餓困頓,必須得休養幾年。
再打下去,真就永無寧日。
馬上就要入冬,這仗再打下去,今年將會有無數關中京畿百姓饑寒凍餓,沒有必要圖一時之痛快。
這仗打贏了,可突厥郁射設沙缽羅設拓設欲谷設那些封鎮一方開牙設帳的突厥大貴族,到時不管誰爭當大汗,都肯定得對唐報復的。
折騰不起了。
“陛下,且給十年時間休養生息。”
李世民搖頭,“十年太久,朕等不了。”
“五年!”房玄齡伸出一個巴掌,“給臣等五年時間,五年后再戰!”
李世民看著殿中這群重臣,終究還是長嘆了一聲,最終打消了那個誘人的念頭。
僅從軍事角度來說,趁會盟之機,把頡利突利等對面重要的突厥首領們一鍋端了,然后揮兵突襲,必能趁敵群龍無首而大勝,到時突厥兵一潰,那在這八百里關中,他們沒有一個能走的出去,追擊、伏擊、攔截,最終將他們覆滅。
可突厥不僅僅是這支兵馬。
他的名聲、大唐的信義也同樣很重要。
最終,皇帝決定按原計劃,明日與頡利會盟立約。
“秦瓊、蕭瑀、馬周、武懷玉良言進諫,當賞!”
皇帝給四人,每人賜了一個金瓶。
只有沒有半點籌碼的人,才會不顧一切。而對眼下的大唐君臣來說,其實手里的籌碼還是有不少的,所以沒有必要再做劫盟的事,長遠來看,得不償失。
就如玄武門之變,那是李世民已經確實被逼到懸崖,沒了半點其它機會,這才不得不最后鋌而走險,但凡還有點余地,李世民也是不愿意宮廷喋血,殺兄宰弟囚父的。
走出宮門,秦瓊拉著懷玉同行,他馬上要返回便橋大營,連家都沒空回。
“二郎要記住,渭橋之盟,是我大唐之恥,奇恥大辱,此仇必報。”說著,秦瓊居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這位大唐門神,心中憋屈,實在氣不過。
“義父,氣急傷身,來日方長。”
秦瓊是主戰派,希望能夠跟突厥決戰,管他什么這些那些,別人都打到長安城下了,那就唯有打回去。
他完全不贊同蕭瑀馬周房玄齡杜如晦他們的什么五年十年再戰。
好在懷玉剛才在殿上的態度,讓他還滿意。
“武人,必須得有血性,”他拍了拍懷玉肩膀,“記住這點,否則算計這算計那,干脆脫去鎧甲去做文臣耍筆桿子逞口舌之利吧。”
秦瓊離去的背影有些孤獨而又傷神。
本來調養兩個多月漸好轉的身體,剛才氣的吐血,只怕心中郁郁,身體又要惡化了。
懷玉回到永興坊。
占地十八畝的新家,基本上沒有怎么動過,死鬼廬江王李瑗之前在這里下了很大心血,根本沒有半點改動必要。
家具等等一應俱全,拎包入住。
趙義正指揮著幾個工匠在給懷玉換門匾,大陵縣子府。
看到他回來,趙義高興的上前叉手拜見。
懷玉抬頭瞧了瞧那牌匾,那字是弘文館館主褚遂良所書,這位是秦王府學士褚亮之子,此時書法僅次于歐陽詢的官員,很得李世民賞識,他奉旨給懷玉書寫了這匾。
“二郎青云直上,剛封了縣男,這才不到兩月,又升縣子了,我們府里的這些人,都覺得臉上有光呢。”
永興坊,縣子府中,一眾人都過來向懷玉道賀。
大家也聽說跟突厥人要和議,突厥要退兵了,所有人都長松口氣,臉上洋溢著笑容。
“潤娘,給大家打賞。”
每個下人賞十文錢,晚上還賞一個雞蛋。
這般豪賞,讓眾人驚喜萬分,最近長安價這么貴,好多人饑一頓飽一頓,這雞子就更貴了,主家居然還拿雞蛋賞人。
武柳氏心疼,卻不好當面說兒子。
轉身跟到書房,說他亂花錢。
“偶爾打賞一點嘛,況且今天確實也是個大喜的日子。”
懷玉笑著,把皇帝賜賞下的金瓶讓柳氏收著,這金瓶皇家賞賜,黃金的,里面還裝了許多銀錢銅錢。
武柳氏笑著道:“你讓潤娘給你收著去,”
懷玉兄弟現在仍沒分家,父母在也不能分家,不過兄弟倆如今雖未娶妻,可都做官納妾,所以武柳氏也不再管著兄弟兩個。
兄弟倆只要把各自的官祿交到家里公用,其它月俸、賞賜等都各自屋里收著。
這點,武柳氏還是很開明的。
“突厥人走了,你應當也沒那么忙了,如今胡姬你也接回來了,大高小高你也別冷落了,否則哪天兩個真跳了井,那是真造孽。”
“不至于吧?”
“人家孤苦無依也挺可憐的,你領回家來就不理不睬的,置人于何地?你平時對你那兩只狗、兩只騾子都比對她們親,你的狗和騾還有名呢,有空就對它們說話,可是那兩人呢?”
懷玉無奈苦笑,“娘,我知道了,別急慢慢來,我看她們身子也不好,太虛弱了,讓她們先養養身體。
我跟你說啊,這身子太弱,也是很難懷孩子的,懷上了都留不住,先養好身體,我明個弄幾只下奶的羊來,以后早上讓她們跟小妹等都喝杯羊奶,再吃兩個雞子,平時多吃點肉,什么時候,她們能有一百斤了,我什么時候去她們房里。”
“說話算話?”柳氏問。
“肯定說話算話。”
“好,養到一百斤也不難,咱家喂豬喂羊喂牛喂馬,我有經驗,多吃幾頓就行,馬得有夜草才肥,這人也一樣,以后二高早上添杯牛奶加兩煮雞子,另外兩正餐加肉,晚上再吃一頓,我就不信了,有兩個月時間還不能養到一百斤。”
兩高氏現在很瘦,大約七十來斤吧,要長到一百,估計還得有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