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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云陽。
頡利有些煩躁的坐在帳中,奴隸將剛燉好的羊肉端上來,吃了許多大唐百姓莊稼谷子的羊十分肥美,頡利拿著刀子切了一塊,卻食之無味。
“思摩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一名附離狼衛回道。
“鹽呢,吃肉怎么能沒鹽!”頡利又割了塊羊肉吃,卻馬上吐了出來,對著奴隸破口大罵,“該死的奴才,拉出去砍了。”
兩名兇悍的附離狼衛進來,將那名驚慌求饒的漢人奴隸給拖了出去,根本不理會他的哀求。
“該死的,統統都該殺。”頡利憤怒的大罵。
侍衛送上精細的青鹽,卻仍沒讓他平息怒火。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終于有人從長安回來了,回來的不是思摩,只是他的一個隨從。
“思摩呢?”
隨從哭喪著臉不安的稟報,“夾畢特勤被唐皇留下了,還賜姓李。”說著遞上來一封信,說是唐國皇帝給他的詔書。
頡利大眼險著使者,“是被李世民扣下了,還是思摩自己留下的?”
隨從說是被扣的,頡利不信,要讓侍衛把人拉下去砍了。
“大汗息怒!”
帳外一道女聲響起,隨即一名婦人進來,在突厥汗帳一眾草原風里,她卻是漢家宮裝,釵佃大袖衫挽著披帛,尤其是那高高的發髻,與身后隨從的突厥女子天壤之別。
“可敦!”一眾附離狼衛向女子行禮。
這位女子不是別人,乃是突厥可敦,大隋和親突厥的義成公主,在草原近三十年,前后嫁給啟民、始畢、處羅、頡利父子四人,在突厥汗國影響不小。
“該死的胡雜種思摩!”頡利對楊氏很客氣,當初處羅可汗暴斃于南征唐朝的路上,是義成公主支持他做了大汗,而沒選擇支持處羅的兒子摸末。
“本汗早就知道思摩雜胡種不可信,見勢不妙居然投靠了唐人,連姓都改了,”
楊氏牽起頡利的手與他坐回去。
“大汗先喝杯奶茶。”她把頡利的酒倒掉,給換上一杯濃濃的奶茶,“思摩是大汗的從兄,皆是土門可汗曾孫,高貴的藍突厥,歷經數朝,對突厥忠心耿耿,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使中原,如今我突厥兵強馬壯,大汗待他也不薄,他又豈會去投唐人,大汗莫要中了唐人的離間之計。”
楊氏說完,徑直拿起了李世民讓人帶回來的信,打開看了。
“哼,小小伎倆,也想離間大汗。”
頡利被楊氏這么一說,倒是平息了幾分怒火,“李世民現在接連扣押了思力、思摩還有結社爾,這是真的不想跟我們談,要跟我們魚死網破了?”
楊氏在草原二十六年,嫁父子兄弟四人,也早從當年那個嬌弱的隋朝宗室公主,變成了一個堅強凌歷的草原可敦。
大隋亡國,楊氏卻讓人從竇建德處把蕭皇后和其孫楊政道接回塞北,并說服當時的處羅可汗擁立楊政道為隋王,并將代北的定襄郡之地,劃給楊政道,將突厥擄來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都配給楊政道管治,復立大隋政權,設置百官,擁眾萬余。
她甚至勸說處羅可汗打起尊隋復隋旗號,出兵奪取并州以安置楊政道。
雖然隨著處羅可汗的死,楊氏的復隋計劃無疾而終,但楊氏扶立頡利為汗后,卻變本加厲的不停給他吹枕邊風,勸說他出兵一次次攻打大唐。
唐突打的越兇,楊氏越高興。
她對于李世民拒絕和談,絲毫不慌,甚至內心非常興奮。李唐滅隋,她就要滅唐復隋,至于死的那些人,她根本不在乎。
她十幾歲和親塞外,帶著的使命就是衛藩隋朝,如今中原隋朝亡了,但她還沒死,在定襄依然還保留著大隋的余脈香火。
“大汗,李世民只是在詐我們,他被我們打到長安城下了,根本沒有對抗我們的實力,拖的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秋風漸涼,馬上冬天就要來了,我們的牛羊吃了那么多谷麥,如今膘肥體壯,比在塞北更好渡過寒冬,我們也搶收了足夠多的糧食,根本不愁這個冬天。但是長安城的李世民會很難熬,長安現在糧價高漲,糧食短缺,這個秋天他們收獲不了關中的糧食,冬天會更加饑荒。
到時我們根本不用硬攻長安城,他們自己就會凍死餓死無數,到時寬闊的渭河也會結起厚厚的冰層,我們的鐵騎可以輕松的踏過冰河,進入渭河南岸,將那些唐人天靈蓋硬骨頭一個個的敲碎······”
“等著吧,慌的是唐人是李世民,不是我們。”
“就算他們能熬過這個漫長的寒冬,但明春的青黃不接,也會讓長安成為一座死城,就跟幾年前的洛陽一樣,最終不戰而降。”
“到時,大汗就可以直接把長安城做為過冬的行宮,將八百里關中平原,做為最好的牧場······”
這般蠱惑,讓頡利臉面通紅,十分興奮。
“李靖到了涇州、樊興駐于了豳州、柴紹跟到岐州、薛萬徹駐隴州,安修仁駐宜州,這秦瓊駐于咸陽、尉遲恭駐于涇陽、程咬金駐于高陵·······
李世民用兵打戰還是很了得的,如今諸多唐軍齊聚關中,且越圍越近,數量不少。”頡利心里還是有點虛。
雖然去年的太谷之戰,他大獲全勝,算是洗涮了前年入侵關中被迫撤兵的恥辱,但今年入侵關中也打的并不是很好看,沙缽羅設、郁射設兩路在河西、隴右表現的很差,大肆襲擾了一番,卻沒能真正對當地唐軍傷筋動骨,反倒是郁射設被柴紹吃掉一萬來人。
而頡利母族的吐谷渾人,也是不中用,被柴紹打的乞降求和。
康蘇密此前兩萬人打前鋒,卻讓唐人抓住機會斬殺俘虜了五千。
面對那些威名赫赫的唐軍悍將,還有那個親自在長安城指揮的李世民,頡利其實一開始也沒有想著要跟唐軍決戰,他只是想劫掠,沖進最富饒的關中平原,狠狠的搶一把,趁著李唐剛宮變內亂,兵臨長安城下,再狠狠的勒索李世民一筆。
他的這個計劃,當初也是得到了突利、郁射設、沙缽羅設等諸多突厥貴族們支持的,都想著南下狠狠的搶一把,回去過個肥年。
可現在李世民居然鹽油不進。
他們還接二連三的吃了虧,這虧倒是還能承受,但已經有不少怨言了。
“大汗,淡定,我們立于不敗之地,進可攻,退可守,怕甚?唐軍兵再多,可有多少能打的,只要我們不去強攻長安,那么在這八百里平原之上,唐軍敢與我們平原決戰嗎?
咱們十萬輕騎,來自如風,野戰?他們是自尋死路。”
“不服,那就耗著,看誰耗不過,唐人耗不過敢離開城池來野戰,那就讓他們來送死,我們用他們的尸體烤火!”
頡利端起茶杯喝了口奶茶,心情安穩了不少。
“那個白袍總管著實該殺,三番五次壞我好事,這次居然如此警覺,讓他逃過一劫,真是可恨。”
“區區一個低級禁軍子弟,大汗何足掛齒?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次他逃過一劫,可等長安覆滅,又豈有完卵?到時大汗要殺要剮,還不是悉聽尊便?”
頡利狠狠道:“本汗一定要將他生擒活捉,到時打斷他的膝蓋骨,讓他在我帳中做個爬著走的奴隸·······哈哈哈,”一想到那畫面,頡利非常高興。
“可惜那神秘的掌心雷,一時半會弄不到手了,可恨,著實可恨!”
楊氏笑了笑,“我聽說那武懷玉家在三原龍橋,距此不遠,大汗要是心中不滿,大可派一支騎兵,將那龍橋連根拔起,也算一泄心中之憤,反正龍橋不過區區一鄉村而已,
屠了龍橋堡,也算是給李世民扣留我們使者的一個回應。”
頡利點頭。
“好,就這樣辦,來人,召俟斤烏沒啜來。”
俟斤阿史德烏沒啜受召而來,此人膀大腰圓挺個將軍大肚,最近一段時間天天呆在渭北,羊肉又肥,肚子都吃大一圈,滿臉油光。
“大汗!”
“烏沒啜,交給你一個任務,統領你本部五千人馬,移駐三原,給我把三原龍橋堡給滅了。”
“大汗,龍橋堡是何人屯守駐扎,有多少兵馬?”
“那沒有唐軍大將,也沒有駐兵,只是一個村子,不過這村子是白袍總管老家,我要你將他踏平,把所有人都俘虜送回。”
“大汗,區區一個村子,何須這么多人馬,隨便派三五百輕騎就足夠了。”
烏沒啜姓阿史德,這是突厥核心本部藍突厥部落之一,也是世代聯姻汗王阿史那家族。
烏沒啜名字其實是前兩字烏沒,啜是草原上柔然時代就傳下來的官職,類似于中原的統兵總管。
而俟斤是部落酋長之意,這阿史德烏沒啜其實是阿史德部的一個酋長,在頡利帳下擔任了總管一職,麾下有五千人馬,精騎兩千左右,還有隨征的老少婦孺等。
反正南下搶掠,全部落都一起帶上,趕著牛羊,走到哪就放牧到哪,也搶到哪。
“三原縣這塊地本汗都劃給你們搶掠,搶掠所得人口牲畜錢帛,我們一人一半。”頡利不耐煩道。
阿史德烏沒啜嘿嘿一笑,卻還討價還價一番,最后約定,三原縣這塊地盤都歸烏沒部搶掠,所得三分,一分歸頡利,一分歸烏沒,剩下一分給他們部落的戰士。
“攻下龍橋堡,記得那些人口不要殺了,本汗要活的。”
“請大汗放心,三日之內,我保證會拿下龍橋堡!”烏沒啜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