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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崖底樹蔭下,那人已在武懷玉的銀針下醒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無言。
剛才短暫的交流后,信息實在太過爆炸,可又不得不信,畢竟那詭異的迷霧都能把他從寒冬帶到盛夏。
“你說因太子李建成和齊王元吉作亂,秦王李世民三天前起兵在玄武門誅殺了他們?”
懷玉雖說以前大學讀的不是歷史學專業,學的是管理學專業,可也知道玄武門之變,更知道那是大唐武德九年之事,那是千多年前的大唐開國之初啊。
要是說晚唐的什么二王八司馬事件、甘露寺之變可能不是記得那么清楚,可只要了解點唐朝的人,誰不知道玄武門之變呢。
自己怎么就到大唐了?
受傷的騎士聽到他直呼秦王名諱趕緊制止,“怎可直呼秦王名諱?而且也不可再稱建成和元吉為太子、齊王,得稱罪庶人建成、罪庶人元吉。”
懷玉看到他這么激動的樣子,想起來古人要為尊者諱的禮法,勝者為王敗者寇,玄武門之變雖然明顯是兄弟相爭,是李世民弒兄殺弟奪權,可建成失敗了他最后成功了,這史書自然就由他來書寫。
玄武門事變雖才過去三天,但卻早定了性,是廢太子建成和元吉作亂謀反,秦王李世民起兵誅殺亂臣賊子,維護朝綱保護皇帝。事件當天,皇帝李淵就下詔讓秦王節制天下兵馬且執掌軍事庶政,同時也下詔將死去的建成、元吉從皇族族譜中除名,廢為庶人草草收葬,兩人的兒子也都被李世民斬盡殺絕。
現在還喊建成為太子,那就是立場有問題。
“你這明光甲不錯,要不是這甲,你性命早沒了。”武懷玉趕緊轉移話題,他說著拿起一塊大身甲板,這上面有塊拋光打磨的都能當鏡子用的圓甲片,這就是大唐明光鎧的標志。
身甲板拿在手上極有份量,這樣的身甲有左右各一塊,每片中心一塊銅圓護。
背甲則是一整塊,胸甲背甲在兩肩用帶扣聯,甲帶由頸下縱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腹帶,腰帶下左右各一片膝裙,兩肩披膊有兩層。
整套明光甲還有頭盔、護頸和護耳。
這厚鎧甲救了騎士的命,特別是身甲背甲更是擋住了數次要害攻擊,只在甲上留下許多驚人痕跡,其它部位雖也有數處被箭、槍所傷,可魚鱗鐵甲葉和牛皮內襯也擋下大部份傷害。ωωw.
當然,那騎士若沒遇到武懷玉,僅是失血也會要了他的命。
騎士看著懷玉手里拿著的甲片,有些自豪的道,“這是三天前玄武門之亂平定后,秦王殿下提拔我為北門屯營百騎后特賞賜與我的,這套明光甲足用一千八百片魚鱗甲和七百二十片長條甲編成,還有三塊圓護甲,制造一副這樣的明光甲,需要二百八十個工日,我這副甲重達五十斤,可是衛府校尉級武官才能配備,我們百騎雖僅為從九品下階,但百騎卻是秦王從三萬北門屯營禁軍里精選百名驍勇忠誠為近侍,才能破例得此甲······”
說到這些,他十分激昂,面色都通紅起來。
選為百騎后,直接授從九品下階,并賜校尉明光甲,甚至還額外賜豹紋鞍,虎紋衫。
武懷玉見他過于激動,趕緊安撫他冷靜,千萬別把傷口給崩開了。
他默默的記下這些關鍵的信息。
李世民是一代狠人啊,十六歲帶兵打仗,如今二十幾歲直接把哥哥弟弟包括老子都干翻,雖然現在還稱秦王,可實際已經掌控了朝堂。而知曉歷史的他更清楚,未來的李世民更加了得,統一天下,北伐突厥,打的草原部落都得喊他天可汗。
只是自己怎么就突然來到了大唐?
這恍如一夢,卻沒有醒的半點跡像。
老道讓自己下山往北去,難道也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了?
“冒昧請問尊姓大名?”騎士終究還是忍不住再次詢問武懷玉的身份,自他醒來后已經問過幾次了,但武懷玉聽說這是大唐后,便很謹慎的一直在反套騎士的話,并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身份。
面對他的再次詢問,他心里猶豫著。
“在下武青陽。”
騎士似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盯著他追問,“這是道長本來名字?”
“我算半個出家人,武是我本姓,道家出家也不改本姓,青是我們門派我這輩的字輩,青陽這名是師傅所賜。”
“那道長可是還有俗家本名?”
看他這般急切追問,武懷玉猶豫了許久最后還是點頭,“我俗家姓名武懷玉。”
騎士激動的一把撲了上來,把懷玉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尸變成喪尸了呢。
“懷玉,果然是你,我是阿兄懷義啊,你怎么不認得阿兄了,”騎士抱著武懷玉大聲的喊道,說著甚至大顆落淚。
懷玉愣了。
阿兄?
“你真不記得了嗎,你看看阿兄的臉,這九年來我是時刻都惦記著你,咱阿耶阿娘雖然表面上從不提起你,可每年你誕日,還有過年的時候,還有九年前你被帶走的日子,阿耶阿娘都會在桌上給你擺一副碗筷,會給你做你以前最喜歡的胡麻煎餅······”
“九年了,你長大了,可阿兄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你仔細看看阿兄,咱們長的一模一樣,雖然我比你黑,可你看左鼻梁這顆小痣,你有我有,咱阿耶也有,不會錯的。”
懷玉搖了搖頭。
他也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這又不是魂穿,怎么這還來個大唐的哥哥?
騎士卻不肯放棄,“也許是九年前那次落水讓你不記得了?”
他抱著武懷玉不肯撒手,“二郎,我是阿兄懷義啊,咱們老家本是河東并州文水的,九年前咱阿耶與咱武氏族人一起隨陛下從龍起兵,一路打進長安,之后阿耶奉旨留駐長安,安家在渭北白渠畔的三原,與三萬留下的義軍成為天子元從,輪番宿衛北門·······
去年阿耶滿六十大壽,我也過了二十一歲正式成丁,阿耶便以年老乞退,按咱們元從禁軍慣例讓我接頂入禁軍屯營,年后我便正式進了屯營,我正月當第一番,這月輪第二番當值·····”
騎士很激動,認定懷玉就是他的兄弟。
“當年父親隨陛下入長安后留駐長安,來信并州老家,讓全家遷移三原新家落戶,我們一家跟著其它族人同鄉等南下,過黃河風凌渡的時候,二郎你卻意外掉落黃河,那次都怪我,是我沒看顧好你才讓你落水的。”
說到這,騎士很自責,九年了也不能釋懷。
“幸好族人及時把你救起,可晚上你卻渾身發燙還說起胡話,我們請了大夫卻也束手無策,恰好路過一老道,他說可以帶回終南山道觀救治,還說要收你為徒。阿娘無法,也只得答應,我們留下了三原新家地址,說等到新家安置好就來看你,可等阿耶阿娘他們半月后進終南山,卻只看到被燒毀的那道觀,還有些遺留尸骨······”
“阿耶阿娘他們都不信你沒了,這些年一直都還在打聽尋訪。”
他指著懷玉的鼻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有個算命的曾對阿耶說我們左鼻有痣,說這痣傷運勢有疾厄,阿娘聽了便要把我們的痣燙掉,那時你才三歲我六歲,嚇的我們大哭,最后還是阿耶勸說,阿娘才罷了,你不記得了嗎?”
武懷玉看他這激動的樣子,再看看他那跟自己幾乎一樣的臉,還有那顆小痣,心里也直犯嘀咕,事上怎么有這么恰巧的事,兩人不僅長的一樣,而且他居然還有一個叫懷玉的二弟,今年應當是十八歲。
自己雖然二十多歲了,但長相白凈,說十八估計也有人信,畢竟對面這騎士說他今年二十一,可懷玉看他的臉卻像是三十一。
或許這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那個懷玉早被賊匪所害,自己卻穿越到此。
武懷玉低頭瞧瞧自己,道袍道鞋,拂塵寶劍。
再扭頭看了看在一邊樹蔭下愜意吃瓜看戲的騾子‘青牛、白馬’和狗子‘老虎、獅’子。
莫名來到大唐,意外救起這騎士,也許順勢認下這大哥?這樣一來,也算有了個身份?他弟弟可能真的被害了,自己頂替倒沒什么隱患,也能安慰他們一家子?
“我,我一直跟師傅在山里修道,不記得九年以前的事了,師傅說我九年前生過一場大病,腦子都差點燒糊涂了,把以前的事情都給燒忘記了。”
“你師傅在哪,帶我去,他肯定是記得當年的事,記得我們一家的,我要問問他,當年既然在賊匪下逃脫,這九年為何不來找我們,為什么不告訴你身份。”
“師傅昨晚羽化升仙,遺言讓我下山往北,沒交待完便羽化了,沒想到下山便遇到你·······”
一句不記得以前事,然后師傅又死了,讓他進退自如。
武懷義聽到這解釋,反而更加確信了,一模一樣的長相,終南山上下來,一身的道袍,這不是他的二弟又是誰。
“二郎啊,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真是老天有眼,不僅讓我們兄弟再重逢,還讓你救了我一命,阿耶阿娘要知曉,不知道得多高興·····”
長的有點成熟老成的武懷義,也是堂堂的天子元從禁軍,還是李世民新選的百騎侍從,身受重傷都沒落一滴淚,可這會卻哭的鼻涕眼淚嘩啦啦。
武懷玉都不由的有幾分觸動,這兄弟感情真好。
“回家,阿兄帶你回家,咱們回家!”懷義摟著懷玉不放。
“你傷這么重別亂動。”
“二郎放心,這點傷要不了我命,薛萬徹那狗賊,這賬回頭跟他們算,你扶我起來,咱們趕緊回長安,我先去向秦王殿下復命,稟告薛賊蹤跡,然后就帶你回家。”
“二郎,你放心吧,馬上你就能回家了,咱們家現在渭北三原有田有地,日子好著呢,你也不用再當什么道士了,回家讓爹給你報戶籍,以后咱們一家團團圓圓的·······”武大郎扶著懷玉就要起身。
武懷玉勸都勸不住,也只好把他攙扶上騾子青牛,又把他的明光甲給收拾好背上,自己騎了騾子白馬,武懷義的那匹馬已經死了,只能把豹文鞍取下帶上,死馬也暫時顧不上了。
武懷義在前開路,武懷玉緊隨其后,兩只狗左右隨從,他們往北而行。
往北,長安,難道老道說的往北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