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想了想道:“特定時期不能一概而論,各有各的利,而各有各的弊。”
這話等于沒說。
但范仁禮卻眸光微亮,因為光這一句話就說明,大才子對土地的認知絕對不是那么膚淺,起碼不會隨便拍拍腦袋就決定國有化。
不過,他還是問道:“那么陛下認為,離朝目前的情況,是國有化更好,還是私有制更好?”
林白笑了笑,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啊!
他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范大人以為呢?”
范仁禮頓了頓道:“土地兼并,自古以來都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離朝建國已近百年,王朝達到這樣的年限,土地兼并的問題已經凸顯,并且會越來越嚴重,一個處理不好,很可能會影響國運。”
“陛下若要問臣,目前對離朝來說,哪種制度能夠解決眼下的情況,那么自然是國有制,將士族和貴胄的土地收歸國有,再租給百姓耕種,能夠解決土地兼并問題。”
這個回答讓林白有些詫異,眼神也有些玩味。
不過,范仁禮說的是能夠解決土地兼并問題的制度,但并沒有說最好。
所以大才子也沒有急著開口,繼續等待。
果然!只聽范仁禮繼續道:“可,這個辦法雖好,但只怕問題還沒有解決,更大的問題就先出來了。”
林白笑笑道:“你是說各大士族的反對吧?”
“陛下英明!”
范仁禮道,“各大士族不可能輕易放棄自己手中的田地,更何況是那么大的群體,而且這些土地,有些是他們祖輩一點點積攢下來的,有些是先帝和太祖賞賜的,陛下一句話將他們收回,豈非等于駁了先帝和太祖?”
在這個最注重孝道的時代,這么做是萬萬不可的。
是要遭人唾棄的。
而且,真若如此,大才子等于站在了天下所有士族的對立面,可想而知。
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為所欲為,平白收回天下士族的土地,到時必然會引起極大的反響,雖然大才子的支持不少,但大才子手下那些人也是士族。
就這么收回,很難想象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林白其實這段時間都在想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確實很麻煩。
他還想過制定相關補償政策,但最終放棄了,因為根本不可能,士族兼并的土地實在太多了,朝廷若是真的按補償收回,再多的銀子也不夠,這不是一城一縣,而是一個國家,可想而知。
他嘗試過很多種想法,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土地國有化,在離朝現有的基礎之上,根本不可能。
一旦真的這么施行,離朝必然大亂。
雖然大才子有鎮壓叛亂的實力。
但還是那句話,他身邊就有不少士族,這些人怎么辦?就算這些人對他忠心無比,離朝大亂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
林白笑了笑,看向范仁禮問道:“所以范大人覺得,土地國有化不可能?”
范仁禮沒有賣關子,直接道:“是!”
“恕臣直言,土地國有化一旦施行,將會動搖國本,陛下如果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打算,或許還有可能,但現在已經晚了。”
林白怔了一下,“一開始?”
“對!”
范仁禮頓了頓,繼續道:“一開始,不來京都繼位。”
范仁禮說到這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林白眉頭一擰,轉而瞬間便明白過來,范仁禮說的不來京都繼位,就是不繼承老朱的一切,那該怎么辦?以西南王的身份造反,打出朝廷腐敗為百姓謀福祉的名義,直接造反。
如此一來,就可以將離朝現有的一切全部清洗一遍。
強勢收回士族的田地,重新分配。
等于重新建立一個王朝,而作為開國之君,自然可以重新制定規則,尤其是大才子在民間的威望,要做到這一點太容易了,士族反對直接清洗便是,而且這是為了百姓,百姓必然推崇。
可繼承老朱的大位就不一樣了。
繼承了老朱的大位,也等于繼承了現有的一切,小改動無妨。
但是像土地國有,這么大是事情,一旦實施起來,各種麻煩問題以及反響,比重新打造一個王朝還要麻煩,背后還要被罵背叛祖宗。
林白皺眉,確實如此。
若是之前在西南造反,很多東西都不用顧及,自己是開國君王,想怎么來怎么來,不服的殺一波再說。
但眼下就不是殺不殺的問題了。
好在,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早就有所準備,他的目的也不是土地國有,最起碼短時間內不可能實現。
林白笑了笑,道:“范大人能來和朕說這些,朕很欣慰,說明朕沒有看錯范大人。”
范仁禮有些疑惑地看著林白,估計也看出了大才子的淡定。
當即道:“陛下仁慈,不計前嫌,臣無以為報,只能盡一些綿薄之力,不過如今看來,是臣擔憂過頭了,陛下想必早就已經心中有數。”
“只是臣不明白,既然陛下早就心中有數,為什么還要出這樣的試題?”
他確實有些不解,疑惑地看著林白。
如果早知一切,那么何必出這樣的試題,讓那些士族和官員那么大反應呢?
有那個必要嗎?這說明陛下還是想的,可是這注定不可能。
或許著難以實現。
林白笑笑道:“范大人終歸不是生意人,做生意的都知道一個道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一屋子人擠在一起,你覺得太悶,想把一面墻拆了,大家肯定不會同意,爭執過后你說先開一扇窗,相信不少人都會同意,不是嘛!”
范仁禮眸光微微一亮,頓時明白過來。
林白又道:“而且,種子終歸是要先埋下的,至于什么時候能開花結果,誰知道,改革都是邊走邊看,太激進不行,太保守同樣不行。”
范仁禮眸光閃爍,恭敬道:“臣明白了,陛下圣明。”
林白呵了一聲,“好聽的就別說了,朕也是趕著鴨子上架。”
“而且,其它人可未必這么認為,朕聽說,有些人已經不安分了,正在背后搞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