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現場一片寂靜,人群都呆住了。
有不少官員臉色都不好看。
這是連他們一起罵了。
趙長明都被懟懵了,怔在那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簡直語無倫次……”
他還想說什么,這時,朱老夫子突然開口了,“此言并非全無道理,不過,你也說商業銀錢往來巨大,更容易激發人的貪欲,那么如何抑制?”
林白反問道:“為什么要抑制?”
朱老夫子都怔了一下,人群更是面面相覷。
只聽林白繼續道:“社會之所以發展,人類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什么?不就是各種貪欲嗎?”
“古時人們為了一口吃的,更好的居住條件,現在人們追求榮華富貴,追求功成名就,這不都是貪欲所造成的嗎?”
“人之欲望如同洪水,可疏不可堵,只要正確引導,便能成為社會進步的巨大動力,一個有貪欲的人和一個無欲無求的人,誰對這個社會的貢獻更大?”
此刻,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話咋一聽完全是胡說八道,可這里都是讀書人,都有一定的見識,自然明白其中的差別。
朱老夫人又問:“如你所說,若重視商業,重視商人,國家或許會富強,但社會各處必然會充斥著各種利欲熏心的人,那時,又該如何?”
林白看了老夫子一眼,總算還有個有點見識的。
后世就存在這樣的問題,但是……
“請恕在下直言,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乞丐,在尋思自己擁有了萬貫家財之后,該如何防止被人惦記,完全就是杞人憂天。”
“飯都吃不飽了,還在擔心這個?”
“而且,這并非無解,關鍵看如何引導,欲望如洪,道德筑堤,圣人教化萬民不正是為此嘛?來金陵之前,江州已經成立了江州商會,他們有自己的價值觀、道德觀,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能看到江州商人的變化。”
“而這,僅僅是商人自發的組織,朝廷也可以成立相應的監管部門,建立各種商業法案……”
林白拋出一堆新名詞,朱老夫子都皺起了眉頭。
人群則呆住了。
秦可心都不例外,自家男人,這是連朱老夫子都懟了?
關鍵是朱老夫子還沒什么反應,一副陷入沉思中的模樣。
林白繼續道:“商人被壓制了這么多年,打壓了這么多年,是絕對不公平的。”
“商人促進了貨物流通,對社會的貢獻不比任何人小,只會更大,國家想要富強,就必須重視商業,營造更好的商業環境,給商人應有的地位,只有這樣,國家才能真正富強。”
“四民本該平等,不論貴賤……”
林白擲地有聲,洪亮的聲音回蕩,腦海中也不禁浮現出的前世大佬范仲淹為商人鳴不平的四民詩,當即念道:
“嘗聞商者云,轉貨賴斯民。”
“遠近日中合,有無天下均。”
“上以利吾國,下以藩吾身。”
“周官有常籍,豈云逐末人。”
“天意亦何事,狼虎生貪秦。”
“經界變阡陌,吾商苦悲辛。”
“四民無常籍,茫茫偽與真。”
“游者竊吾利,墮者亂吾倫。”
“淳源一以蕩,頹波浩無津。”
“可堪貴與富,侈態日日新。”
“萬里奉綺羅,九陌資埃塵。”
“窮山無遺實,竭海無遺珍。”
“鬼神為之勞,天地為之貧。”
“此弊已千載,千載猶因循。”
“桑柘不成林,荊棘有馀者。”
“吾商則何罪,君子恥為鄰。”
“上有堯舜主,下有周召臣。”
“琴瑟愿更張,使我歌良辰。”
“何日用此言,皇天豈不仁。”
“夫君,你怎么這么傻,你得罪了那些當官的可如何是好。”
回到家后,宋芊芊滿臉擔憂。
秦可心也一樣,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懟了副主考,關鍵還把所有看不起商人的官員都諷刺了一遍,這簡直……
她手心都在冒汗。
林白卻是一臉不在意道:“最后他們不是也沒說什么嘛。”
秦可心回道:“這是當官的慣用伎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自然不會怎么樣,但背后……”
宋芊芊擔心道:“那會怎么樣?會不會把夫君的解元給奪了?”
秦可心搖搖頭,榜還沒放,這個時候要做什么太簡單了,莫說解元,就是能不能上榜都不過一句話的事。
看兩女擔心的模樣,林白不禁笑笑,道:“別想那么多了,不就功名嘛,沒了就沒了,誰稀罕?”
“咱們專心經商,夫君當個大地主,讓你們當地主婆怎么樣?”
林白是真不稀罕。
有固然好,沒有也就那樣,只要有錢,不比那什么解元快活。
但兩女顯然不這么認為,這個時代讀書考取功名可以說是最光宗耀祖的事了,若是沒那本事也就算了,偏偏夫君的解元都已經到手了,結果……
尤其是宋芊芊,因為夫君是為了幫商人說話,在她心中就是為了她,可想而知。
小妖精自責的不得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夫君此刻卻在想著:要不要趁著這波感動,把小妖精那啥了?嘎嘎!
禽獸啊!
竟然想趁人之危。
就在兩女無比擔心的時候,有關貢院外的一切也早已傳開,有人痛罵林白吃里扒外,有人說他為了娘子是非不分。
當然,也有人說他好,自然是商人。
而那一首四民詩,也隨之傳開,無數商人感同身受,將之奉為經典。
江南貢院內,此時也同樣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論。
“此子言論荒謬至極,先是宣揚男女平等,如今又說什么四民平等,根本就是一嘩眾取寵之輩。”
“這樣的人,豈能為朝廷所用?”
趙長明怒斥道。
張上青頓了一下,說道:“但有一點他說的是事實,江南稅收超過一半來自商業,這次軍餉募集,更是全賴商業。”
“這么說張大人是支持此子言論咯?”
“不!本官不支持任何人,本官也并非鄉試主考,做不了決定,本官只想說,江南的擔子很重。”
張上青繼續道:“還有一點,第一場的試卷失竊案,本官現已查明。”
說著,他拿出一張試卷,署名位置寫的正是林清風三個字,看到這張試卷,趙長明的臉色也頓時變了。
“趙大人,難道你不解釋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