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老謝，你這個人真愛開玩笑，咱倆誰跟誰哇……”
楊繁頂著頭稀疏藍毛嘿嘿假笑，少頃猛一下薅住了謝鶴川的胳膊：“得加多少錢？”
“一口價，五萬上品靈石。”謝鶴川抖眉，“看在咱倆是朋友的份兒上，給你打個友情的八折，給四萬就行。”
“不行不行，還是有點貴了，能不能再便宜點？”楊繁滿目糾結，“最近石林峽的生意不太好，你也知道……翎洲盡西頭突然冒出來個煉器的散修，截了我好多私活兒。”
“醒醒，老楊，這已經很便宜了。”謝鶴川認真搖頭，“別忘了你們家那崽子的德行——就依他那點煉丹天賦，我岐凰峰上的丹爐靈植一類，夠不夠他禍害還兩說呢。”
“我肯教他，本來也是承擔了很大的風險的好吧？”
“啊這……這倒也是。”回想起梁云書那能作模樣的楊繁面露遲疑，“他這確實是挺能折騰，也挺能禍害的。”
“所以說嘛，四萬靈石已經很低啦老楊，你要換個別人來——哪怕是老陳——我都得跟他要最少五萬靈石呢！”謝鶴川擠著眼睛勉力忽悠，這么一來二去，楊繁竟還真被他給忽悠瘸了。
于是上了鉤的器修在細細考量了一番后，終竟狠下心來咬了咬牙：“成！四萬靈石就四萬靈石，能讓這祖宗安分下來別折騰，這比什么都強。”
“——成交了老謝，但四萬靈石這數目不算小，我想籌措出來這么多現錢，還得稍稍倒騰兩日，你看這么樣吧，人先放你這教著，我給你打個欠條。”
“等著后兒我把錢都倒騰齊了，再上你這來領人。”楊繁道，邊說邊當真抽出紙筆給謝鶴川打了個帶私戳、有天道之力束縛的欠條。
后者見狀當即笑瞇瞇地接過那頁薄薄的宣紙，那模樣活像是青樓里剛騙了個傻大款的老鴇。
“好嘞好嘞，沒問題，人放我這你只管安心籌錢，指定是跑不了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謝鶴川彎眼，渾然不覺著自己與楊繁的這出神似“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可惡拐子。
被人狠坑了一筆，還自覺撿了便宜的楊首座交了欠條便快快樂樂地走去了樹底，仰頭沖著尚掛在樹上的梁云書招了招手。
“祖宗，我的親祖宗喲——”楊繁揚聲高呼，梁云書聽見他那句“祖宗”，差點被別扭得掉了地。
“我剛才跟咱們岐凰峰的謝首座好好商量了一下。”
“所以呢？然后呢？結果呢？”梁云書氣鼓鼓憋圓了面皮，瞪著眼睛盯緊了楊繁的表情，“別跟我說你們商量了一通，最后的結果還是準備把我強行綁回去。”
“告訴你們哦，把我綁回去是沒有用的——真這樣的話，就算你們得到了我的人，也不會得到我的……我頑強不屈的精神！”
“呸！誰稀得要你那見鬼頑強不屈的精神。”聽見這話，楊繁沒憋住翻著白眼大呸一口，“小孩子能不能少看點沒用的話本？”
“誰、誰說我看話本了！”梁云書惱羞成怒。
——他看的分明是小人書！
“成成成，就當你沒看話本。”楊繁敷衍道，一面甚為嫌棄地擺了擺手，“別打岔。”
“總之我和謝首座好生商議了一番后，覺著你要是真想學一學煉丹也不是不行。”
“左右煉器那邊的課程你學得快，上午學完了下午完全可以過來順帶再練一練丹術——”
“也就是說，”梁云書聞言登時亮了雙眼睛，“你們同意我學煉丹，我可以留在這里了？”
“是的，同意了，謝首座愿意留你在這聽課。”楊繁點點頭，“但我們也有兩個額外要求。”
“你們講，你們講——”梁云書單手勾住樹杈，飛速甩了甩自己發酸的胳膊。
他又不是猴子，在樹上掛這么久，胳膊腿早發軟了。
“第一呢，是不可以落下煉器那邊的課。”楊繁嚴肅萬分地伸出一根指頭，“意思就是，雖然我們同意了你來試學煉丹，但是你還是需要以煉器為主——這是我答應你爹要教你的東西，也是你來之前，你老子給你留下的任務。”
“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是以煉器的課程，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落下。”
“行，沒問題，這我肯定能做到。”梁云書利落頷首。
“第二，就是不管你學起煉丹來有多累多難，都不可以叫苦叫屈。”楊繁說著豎起第二根指頭，“我們很早便跟你說過了，云書。”
“你確實沒有煉丹或學醫煉藥的天賦。”
“這意味著，在丹術一途上，你所取得的進步將會非常緩慢。”楊繁放緩了語速，試圖讓梁云書將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跟你學煉器術時的不同，別人花幾個時辰就能學會的東西，你可能需要花上幾天乃至幾個月。”
“甚至有可能，直到你的煉器之術都大成了，你的丹術才剛剛入門，剛剛能煉出幾顆勉強合格的丹藥。”
“這個過程必然會極大地消耗你的耐心和自信心——但我，但我們，我們都不希望你在來日遇到這些問題的時候，選擇去哭去鬧，去怨天尤人。”
“你不可以怨天尤人，不可以把一切過錯都歸咎于他人頭上，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們希望，你可以學會對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話至此處，楊繁突然瞇起眼睛笑了笑，“云書，我最后再問你一次——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我……”梁云書的喉嚨翻滾了一下，一向驕縱肆意慣了的他這時間竟忽有些手足無措。
他慢慢回想著楊首座方才跟他說過的那些話，想象著他未來有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幾天幾個月乃至于幾年都無所進境，修習煉丹術和煉器術之間效果不同而產生的巨大落差。
他想著那些可能會伴隨他不知多少歲月的失落、挫敗，痛苦和嘲笑，心中曾有過一瞬的動搖。
這些……他真的能抵抗住這些嗎？
梁云書如是自問，十年來的嬌生慣養令他在遇到問題時下意識選擇逃避與退縮，但在即將要退縮的那一息他忽然想起他想要修習丹術的理由，于是眼神又在剎那間堅定無比：“我可以的。”
“楊先生，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