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完球。
自覺在劫難逃的易硯之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僵著脖子緩緩轉過了腦袋。
率先入目的,照例是小姑娘那張含著笑的臉,她這回甚至沒費多少力氣,就瞄見了那抄手守在姜明雪身后四尺處的灰衣老道。
易硯之舉目看了看不遠處的李老,又扭頭看了看小姑娘那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顏,終竟是咧著嘴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巧……是挺巧的。”
“是吧,我也這么覺得——說明我與硯硯十分有緣,不然怎么會才在登云仙舟上分開不久,就又在這里碰上面了?”姜明雪頷首,邊說邊甚為得意地笑彎了一雙眼睛。
幼童瞅見她那模樣,無端便覺出了三分毛骨悚然,哪想那姑娘對此竟像是渾然無覺,顧自笑吟吟地與她嘮著閑話。
“對了,硯硯,你剛才是想要往外走嗎?”姜明雪歪頭,“可我見你兩手空空,也不像是租好了車的樣子呀。”
“這是不打算繼續租車了嗎?”
“咳,那什么,車……當然還是要租的。”但這不是老遠就看見你了么!
易硯之心下腹誹,面上仍舊端著那派發僵的假笑,搜腸刮肚地憋出句狀似合理的謊:“只是我見這鋪中伙計忙碌,來客甚多……一時半會兒許也顧不上我,就想著先去別處看看,省的平白浪費了時間。”
“這樣啊。”姜明雪聽罷微一點頭,遂無不可惜地抬手嘆了口氣,“你這想法原是沒什么問題的,不過可惜了,硯硯。”
“今兒這城中其他幾處車馬鋪子,已沒什么好車可租了——我與李爺爺也是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才尋到了這里。”
“哈?”易硯之應聲一懵,她怎么品都覺著姜明雪這話有點子離譜,但她不敢出言反駁。
——一則,這間車鋪的彩旗設得分外惹眼,她遠在城門那塊就瞅見了,一路沿著大道找過來并不算艱難,姜姑娘為何要說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二則,雖說劍宗開山之日在即,可總歸亦還差個二十來天,城內各處車馬鋪子的生意再好,總也不至于現在就都被租空了呀!
三則……姜明雪這位玄靈界頂級修仙世家出身、能把渡劫大能當護衛使喚的大小姐,出門體驗體驗乙級船票就算了,為啥還要租車?
她家里沒給她備什么飛行法器嗎?再不濟讓李老帶著她御劍應該也行?
左右翎洲境內又沒禁空!
幼童糾結著擰了眉毛,一面緊盯著小姑娘的眼睛,試圖判斷出她話中真假。
姜明雪噙笑站在那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少頃又欣喜地撫了掌:“但沒關系的,硯硯。”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要去歸元劍宗參加入門考核的對吧?剛好,我也要去,并且我已經租好了車了。”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捎你一程。”
不不不,她挺介意的!
易硯之喉頭微哽,下意識向后退開半步,小姑娘瞧見她的動作,故作傷心地垂下眼睫:“硯硯是信不過我嗎?”
“那、那倒不是。”易硯之搖頭——她看得出這姑娘說的都是實話,也不是有多信不過她。
她就是有點怕她那張嘴,還有她那莫名友善的態度。
她招架不住。
幼童伸手摳著脖頸,老半天才從自己那充斥著嗶——和杠精理論的腦子里尋出個并不傷人的借口:“我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姜姑娘,你看咱倆這也非親非故的……”
“沒關系呀,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姜明雪亮著眼睛牽緊了易硯之的衣角,“反正我一個人上路也是無聊,咱倆一起走,還正好能做個伴。”
“何況,就算真非親非故又怎么樣?朋友之間,不都是從非親非故一點點熟悉起來的?”
“朋、朋友?”易硯之茫然瞠目,腦筋開始瘋狂打結。
“對呀,朋友。”小姑娘重重點了腦袋,“硯硯,我之前沒跟你說過嗎?你讓我覺著很親切。”
“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做朋友呀——”
“嗯?嗯??”幼童冷不防遭了記直球,本就發了混的腦子這下越發糊涂起來。
——這好像是她長這么大以來,頭一次有人跟她說要做她的朋友。
朋友……朋友是什么東西?
易硯之想不明白,姜明雪看她陷入沉思,趕忙乘勝追擊:“再說了,硯硯你的年紀這么小,身上又沒什么防身的家伙,自己一個人上路也不安全。”
“跟我一起,咱們一路上有李爺爺護著,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好像、好像是有點道理。”易硯之迷迷糊糊,“不然我也準備請兩個鏢師來著。”
“對呀!所以你就干脆跟著我一起走唄?”姜明雪循循善誘,“還能省不少錢。”
“也、也行?”幼童眨眼,她被人帶著拐著,近乎本能地應了個是,小姑娘聞此,當即歡呼著圈上了她的胳膊。
待她回過神時,姜明雪已然預備拉著她往門外的車上走了。
……這一天到晚真就見了鬼了。
回了神的易硯之面皮一麻,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瞅姜明雪,復又硬著頭皮扭頭瞅了瞅一直盯著這頭的李元寧,忽然失去了夢想。
她想,她大約是要亡命于此了。
易硯之如是想著,隨即面無表情地放空了雙目,小姑娘挽著她,蹦蹦跳跳地躍上了馬車,李元寧遙遙望著二人的背影,不禁頗為無奈的搖了頭。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巧合吶?
像那車馬鋪子門外立著的彩旗、城中余下車鋪里存著的空車,和這店里往來不絕的游客,這不都是他們家小姐硬生生拿靈石砸下來的?
為了能在這“偶遇”上易小友,她還特意讓他把家主臨走前塞給她的小飛舟都收起來了呢。
其用心之良苦,簡直是讓他都忍不住為之動容啊
哎!越想越覺得小姐不容易,也越想越覺著被小姐黏上的易小友辛苦。
此情此境,他實在心情激蕩,無以為表——
李元寧搖頭晃腦,感慨萬千,就手摳出了懷里的白玉香爐。
要不然……回頭還是給易小友點根更大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