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松歲晚,薄暮沉沉。
藏書閣。
借走最后一本《五行修真法》去拓印,謝九江厚著臉皮跟在任春曉身邊,笑道:“春曉,也給我拓一份唄。”
任春曉沒說話,卻在拓印后丟了一本到謝九江懷里。
謝九江笑笑,忙跟上去道:“我們一塊到涼亭那邊去看,兩個人看定比一個人看效率高,有何處不懂還可以討論。”
任春曉徑直越過他:“自己看去。”
冰山美人轉眼消失在視線中,謝九江對她是半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自己拿了書去研讀。
然翻遍全書,也沒看到一句原話,謝九江不由挑眉。
“這小丫頭,還真有幾分悟性。”
哪里是書上看到的,分明就是她自己修煉時的總結。
“阿嚏——”
某個被惦記的丫頭重重打了個噴嚏。
拂子實立即將手撫上她額:“可是受涼了?”
“沒有。”梅如雪揉揉鼻子,繼續眉飛色舞地給拂子實講著今天講學堂發生的事。
“我也沒想到公子川竟然這么年輕,但講學時和和我討論藏山散人時就跟兩個人似的,前一秒那么溫柔,后一秒就狠狠地罵了一頓遲到的人。”
小丫頭眉一橫,學起公子川兇人的模樣,每個小表情都異常生動,逗得拂子實哈哈大笑。
“對了爺爺,他現在多大呀?”
拂子實想想道:“應該也有近半百了。”
半百?
梅如雪瞪大眼睛,對修真之人而言,年歲最不值錢,她沒想到,公子川竟是以這個歲數就穩坐上了長老之位。
心里的崇拜立即更上一層樓。
回了沁芳園,照例跟著巡靈田一圈,拂子實巡,她在田里接著捉泥鰍,泥鰍捉完,亂葬崗試她的《五行修真法》,理論與實操相結合,入夜,回去洗洗,用過晚膳,接著修煉。
可今日梅如雪心里癢癢的,老也靜不下心。
天階夜色涼如水,她索性跳下床,油燈一點,筆墨一鋪,就對著宣紙磨起來。
今日看過藏山散人的自傳,她心里就一直想著她也要寫,仙人壽命長,發生那么多事,百年之后,藏山散人還能靠這本自傳回憶起來,可她呢?她是啥也不記得。
不過人家都有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她取做什么好呢?
筆桿戳下巴,梅如雪想到什么,面上一喜,提筆就在紙上寫起來。
——《如雪歌》。
歪歪扭扭的字跡盡量在寫端正,顯出幾分刻意來,但梅如雪相信,總有一日她能練好。
今日一早上仙山聽課,揍了某位大小姐一頓,哼哼我可聰明,變了聲音,她還什么也不知道,得罪的人太多了吧,找不到是誰了吧哈哈。
還去聽了川長老講學,川長老人可溫柔……
碎碎念的一堆話下去,如雪歌第一篇總算結束。
梅如雪心滿意足,重新坐到床上去,五心朝天,開始修煉。
照常洗漱完畢,用過早膳,梅如雪隨意扎上頭發,揀好十塊下品靈石,乘上拂爺爺的白馬,再上山去了。
她心里惦記事,匆匆跑上去,認真聽過公子川的講學,便馬不停蹄趕到修煉室。
謝九江剛想過去找她說那功法的事,轉眼人影都沒了。
徒留他驚掉下巴。
修煉室。
大塊頭師兄這下看見梅如雪了,忍笑:“小土豆,你又來了。”
梅如雪鼓鼓嘴,倒也沒說什么,而是把那準備好的十塊下品靈石掏出來,一臉肉疼地放在桌上。
“師兄,我是五靈根,你看看我適合進哪間修煉室呀。”
大塊頭翻了翻空余修煉室的記錄,想想在其中一個下面畫圈:“就這里吧,走,師兄領你去。”
叫人來前面守好,梅如雪很快親熱地叫起大塊頭吳師兄。
吳師兄囑咐道:“你初入修煉室,你知道修習之人需凝神靜氣,一個靜字很緊要,修煉時切記不可分心,在修煉室里尤其是。”
梅如雪都一一記好,笑得眉眼彎彎:“多謝吳師兄提點!”
縱然早就知道修煉室的神妙,可初次踏入,梅如雪還是驚喜得喜笑連連。
與外面不同,她剛一邁入修煉室里就感受到磅礴的靈氣,濃郁、純粹,幾乎不要梅如雪自己吸收,那些跳躍的小精靈便爭先恐后地往梅如雪身體里鉆。
梅如雪覺得自己被靈氣緊緊包裹住,稍微凝神,便能看見空氣里的小精靈。
二話不說,盤膝修煉。
在這玄妙的天地間,她很快進入狀態,嘗試去捕捉那五種靈氣。
凝神、靜氣,呼、吸,靈氣源源不斷地在梅如雪經脈中涌動,可那五種靈氣始終沒有連通之法。
十塊下品靈石,也只夠修煉室兩個時辰罷了,梅如雪心中終于隱隱有了焦急,眼見那些靈氣四散,偏不匯在一起,心中一急,忍不住加緊力道。
五行連通,所有靈氣頓時貫通一身,丹田的小漩渦忽地增大,竟然連跳兩級直沖煉氣三層!
梅如雪心中一喜,緊隨著胸口一疼,一口血直直吐出來!
熱、很熱。
哀嚎遍野的哭聲響在耳畔,衣衫襤褸的婦人緊緊抱著她,顴骨高高凸起,幾乎瘦得脫了相,身邊躺著的是不知死去多久的男人。
不、不能說那是個男人了,那除去一身皮,就是個骷髏架子。
是爹娘。
“蒼天不仁,整整六月,一滴雨也沒見到,它是要活生生害死整個梅花村的村民啊!”
婦人哭著抱住她,凄厲的聲音直抵梅如雪靈識:“仙人有何用?修仙問道又有何用?救不了人,救不了你我啊!”
撲面而來的火浪幾乎將梅如雪卷進去,是怨,是恨啊!
不、爹、娘!
可一轉眼,無邊寒冷襲來,凍得梅如雪渾身打顫。
狠狠的一巴掌甩到梅如雪臉上,膝蓋一痛,她跪在地上被人揪著頭發被迫仰頭。
袁冰玉一身錦衣華服,眉目傲氣,在秀氣的瓊鼻下扇風:“一個乞丐,本小姐心善留你做丫鬟,你竟然偷偷習字,還偷本小姐的玉佩,果然賤婢就是賤婢。”
是在袁府的那些日子,那些苦痛、卑微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