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血腥啊……”
風鏡中所映出的思過海，已被染成一片血海。
厚實的虎爪撥了兩回，都無法讓海水恢復清澈，而白虎所掌管的風，偏偏在海江河湖中最為無力，甚至略有點兒“爪長莫及”之感：“手段真瘋狂，你有給她穩固過道心嗎？”
白虎問道。
應蒼帝：“她的道心很穩固，用不著我。”
面對白虎質疑的目光，他淡聲說：“那些道心不穩的修士，多是大開殺戒后又為是否不夠仁慈而譴責自己，對是非對錯執念太重……渡星河從來沒有煩惱過這種事。”
容易內耗的修士耗著耗著就癲了。
而渡星河她一直在殺，怎么不算一種穩定呢？就連主宰殺伐的白虎都覺得她有點太極端了。
應蒼帝：“只是我也有些驚訝，她修習真武化身訣已久，竟沒散去一些殺氣。”
“那是你對王八有誤會，王八的風評比我好，不是它溫柔仁善，是它只要動手了就不會留活口，我喜歡反復折騰著玩，有時從指縫中溜出去一只半只的獵物也懶得去追，才讓這些僥幸者揚了我的惡名。”
七殺星主口中的王八，自是指的玄武。
白虎保留了貓類動物喜歡折磨獵物取樂的天性，落到它爪中興許能活，但身上必然是七零八落的。《宋書·符瑞志》中曾言“王者不暴虐，則白虎見而不害”……不管是尋常野虎或是七殺星主人，其實都不可能的是，只是仁君受國運所護，七殺星主輕易伐害令帝崩國亂，所造的罪孽會歸到己身，大損道行，權衡利弊才后才避而不害，并不是它多么明辨是非。
應蒼帝眉眼舒展，語調溫柔：“她是一位只殺生不虐生，品德高尚的修士。”
白虎：“……”
這都被他找到角度了。
按他這角度，它是什么很賤的神獸么？
白虎不跟這半步飛升的戀愛腦計較。
只是玄武選中的人，品德高尚么……
血海漸漸被卷起的水流波浪沖散，現出里面一道頎長而煥發淡淡金光的身影來。渡星河露在衣袂外面的皮膚從內到外閃耀著奪目的璨然金色，定睛細看，那既是片片龍鱗，也是使她未受重傷的真正原因。
這位品德高尚的劍修，正沉浸在殺戮的快意余韻之中，薄唇掀起一抹愜意的笑。
顯然是殺爽了。
白虎的瞳孔由圓形看到豎形，愣是沒從渡星河身上看出什么好品德來。
“我通過考驗了嗎？”
在一片血色之中，渡星河仰起臉來，看向虛空中的視線：“還是說，要接著殺？”
巨大虎爪往虛空處一撓，便將她從海中撈了起來。
對于在場的二人一虎來說，虛實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白虎：“你比你師兄有用。”
“……前輩，”渡星河蹙眉：“你罵人真臟。”
白虎聽樂了：“九陽宗是你拜入的第一個宗門，修行之人忘本，不怕被因果反噬？”
“忘記他人予我的恩德才是忘本，我忘記蘇衍，頂多算不記仇。”
渡星河說。
她不怕觸怒七殺星主。
或者說，她早就不需要見人說人話，見妖說妖話了。
白虎定神瞧了她一會，從海中所汲取的殘魂被席卷入虎身，它的體形暴漲三分，毛色看上去也更加鮮亮，明顯地心情不錯——仿佛一只剛被喂了罐罐的大貓，連帶著看鏟屎官的眼神里也帶著滿意：“過來。”
待渡星河走近后，一只厚實的肉墊便蓋在了她的頭上。
浸浸銀光在渡星河的上明明滅滅。
道道庚金戰紋在她的手臂上流動，交織的金線匯聚成河，白虎的瞳眸微微轉動了一下：“殺生次數越多，獲得戰紋賜福就越多……你真的沒有被正道追殺嗎？”
渡星河想到之前在無量宗的上古戰場里殺尸兵，估計那會刷了不少：“星主什么話呢？我是正派劍修。”
白虎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奉七殺星主敕令，賜汝兵主之威，你刀刃所過之處天罡地煞盡裂，諸法空相皆破。
熠熠生輝的古文字注入她的識海之中。
渡星河：“星主。”
白虎：“嗯？”
渡星河：“能講得明白點嗎？”
白虎轉過頭去看應蒼帝：“九陽宗沒有文化課嗎？你喜歡不識字的？”
“她識字，只是九陽宗上課的時候，她師兄都使喚她去跑腿，故意支開她，以致她所學的內容支離破碎……星主，你怎么捂住頭？”
白虎啪嘰一下虎爪捂住腦袋，倒是略有兩分愧色的向她解釋起來：
“從此修士的護體真氣在你面前便失去了意義。”
修士自筑基以來，就受天道所護，獲得罡氣護體。
自此風雨霜雪不侵，在尋常火焰中穿身而過，也只會感到一陣淡淡的熱意，與肉身凡軀區分開來。
只是罡氣只對同階或以下的修士起作用，筑基修士的護體罡氣在結丹修士面前頂多能扛下一兩擊。
越階挑戰，光是破防都難于登天。
七殺星主給她的兵主之威，便等同賜予她一柄能夠“以下犯上”的無形劍刃。
渡星河驚訝：“我在九陽宗時，從未聽過宗門長老有這能耐。”
“他們算什么東西？”
白虎打了個饜足的長長哈欠，便下了逐客令：“萬獸冢不宜久留。”
“我想在這兒再探索修行一番……”
“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有點冒昧了？即使是凡人，也不能隨便走進別人屋舍里自顧自的修行探索吧！”
白虎薄怒。
“那蘇衍在這兒待了那么久……”
“那算是我冰窖里的備用食糧，我習慣吃活的，你也是嗎？”
渡星河一想也是。
“何況，”白虎話鋒一轉：“你要做的事，待在這兒再修行個一百年，恐怕也完不成！還不如盡盡為人子女的責任，代玄武去探望舊友。”
渡星河要做的事，無非是替自己和父母報仇，誅殺玄帝。
在這兒修行，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轉機。
她懂得白虎話中的機鋒。
看來這轉機，就在于她跨越物種的義父玄武舊友上了。
白虎屢次對她另眼相看，恐怕也是看在玄武的面子上。不管它們交情如何，給熟人義女的賜福，就不能太差，不然掉的也是七殺星主的面子。
“每到冬春之交的傍晚，蒼龍便會現身，你這會兒過去，差不多能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