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星河那朝著蘇衍揮去的一劍之威能,不亞于之前對劍魅的任何一擊。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加上,蘇衍被她之前的話卸去了所有防備,正感動且自慚形穢著呢,就挨了她一記,猝不及防的往狂怒之中的劍魅方向倒去,只有不敢置信的罵聲回蕩在第五峰之中。
而驚魂未定的小六被渡星河拎著,一直到了第四峰,劍魅沒再追上來,他才找回自己的聲:“……姐?”
“嗯,我在。”
“你怎么……”
“誰逞能害同門陷入險境,誰就該負責,”渡星河一頓,立刻借事教他:“我們不用走得多快,比道友快就行了。”
能在街頭討生活的,自然不可能是傻白甜。
小六對他姐的話語沒有半點疑問,特別信服地點了點頭:“姐,我知道了,那我們是真不管蘇師兄了嗎?”
他同樣不喜歡蘇衍,但要真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又有點做不到。
殺伐決斷是少數,惻隱之心才是大部份人的底色。
渡星河御劍緩緩落在同門之中,把小六放下來:“你擔心什么?他現在還是元明尊者最鐘愛的徒弟,他家里也為他備了不少保命的符和法器,為同門他舍不得用,為自己就不會不舍得了。”
同門簇擁過來,特別是那被小六舍身救下的弟子,把儲物戒里珍藏的丹藥里掏出來要喂他吃。
只是……
“蘇師兄呢?”
“蘇師兄舍命救下小六,說要為我們殿后,這時該正在和劍魅纏斗吧,”
渡星河坐在懸浮的劍上,只覺這把劍太窄——九陽宗給內門弟子統一打造的劍用的都從上品礦脈中采得且鑄成的,也是小宗門或是散修眼中的寶劍,可她握在手里,總覺得差點意思:“蘇師兄自知不該違背副宗主的話,逞能帶你們去第五峰,害你們涉險,還差點讓師妹師弟命喪劍谷,所以自告奮勇,哪怕犧牲自己也要彌補所犯下的錯。”
——當蘇衍用光手上的符,連防御法器也因為承受越階攻擊而粉碎裂開,變成破銅爛鐵,渾身掛彩地回到第四峰時,就聽到渡星河這么吹自己。
他那孤高冷淡的形象險些繃不住,瞪向她的目光里都能噴火,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喊她:
“渡!星!河!”
“誒,我在呢,蘇師兄,”
坐在劍上的渡星河仰頭笑瞇瞇地看他:“我說原諒你了,不用這么著急的。”
“你戕害同門,等我稟明宗主,定將你逐出九陽宗!”
“戕害同門?”
渡星河微微挑眉:“你是指,帶著同門闖入副宗主明令說過不準踏足的第五峰么?”
聞言,他便一噎。
跟著蘇衍同去的師弟師妹都見識過劍魅和劍谷的兇險,紛紛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
蘇衍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渡星河的意思。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要么他吃了這個啞巴虧大家扯平,要么他捅出去,大家都得受罰,說來還是他先做錯,且還會招來同屆師妹師弟的怨恨,不如就順著她的話說,承認他是自愿殿后彌補錯誤的。
片刻,蘇衍慢慢收回視線,冷冷地擲下一句:“我就不該相信你。”
渡星河:“啊?”
不是,這句話怎么說得跟他倆之前有多么深厚的關系似的!
他誰啊,她認識他嗎?手下敗將變虐戀情深?登月碰瓷她了!
他一頓,再補上一句:“既已抵達第四峰,我就不與你們同行了。”
說罷,他提劍便走,獨留下一幫同門面面相覷。
有師妹問:“渡師姐,你們是……”
“不是。”
渡星河一秒否認。
蘇衍跟犯了癔癥一樣,渡星河也懶得管他,轉身帶著師妹師弟們在靈氣最濃郁的第四峰修煉。
經此一役,渡星河在九陽宗同輩之中的聲望是水漲船高。
如果說,之前問心崖的蘇衍因單靈根備受重視,甚至與她并稱雙生之劍,那自這次秘境之行后,他在同門之中的名聲就不能與她爭鋒了。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渡星河就在九陽宗上修煉,便有海量的天材地寶以不同的方式送到她手中,助她無痛結丹,甚至突破金丹。
不時有俊美的男修向她倒貼示好,卻從未得到她的青睞。
在渡星河成功達至元嬰境后,她已是九陽宗里最受器重的年輕劍修,連元明尊者也要避其鋒芒。
期間,她在問心崖上看到一個被狼靈獸襲擊的女孩,順手將其救下后,看出了女孩的上佳資質,帶回宗門由其他惜才的長老收為徒弟,其名為明梔,她雖知渡師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卻因為渡師姐甚忙,未能再見其芳顏,只得把感謝藏在心中,努力修煉,找機會再當面向她道謝。
只不過,渡星河隨手施為的事,轉眼間就把救過人的事拋在腦后,再也記不起來了。
化神、煉虛、合體……
這一世,她的修煉順遂無比,甚至連九陽宗宗主,也為她的進境所感到驚心。
只她經常閉關修煉,一關就是數十年。
除了在仙盟大比中虐菜時露過臉之外,并未在平云大陸引起過多的關注。
玄歷4215年,九陽宗宗主駕鶴西去,點明宗主之位由渡星河繼承。
同期,她修得大乘圓滿,距飛升也就不到半步門檻的事。
她出關后,第一件事卻是婉拒了宗主之位,提劍前往玄國,以一人一劍,向玄朝宣戰。
玄帝出行都要乘坐金烏踏云車,日行千里,所住的玄州國都更是繁華得非尋常修士能夠想象。
大乘期劍修才接近玄國國境,便引起玄國高度重視,所有攔截的機關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成了笑話,她穿過重重門扇,與集舉國之力養成的人皇廝殺。
她的對手不僅有玄帝一人,更有他身后的千軍萬馬,玄朝群修。
多年來,渡星河醉心修煉,根本沒去查過自己的身世——她早就打定主意,不管背后有多少謎題冤屈,她又不是查案的捕快,查來作甚?親娘說玄朝的人要殺她,又說玄朝的人害她不得不送走女兒,那她省去破案的過程,直接報仇便是。
渡星河并不關心對錯,玄帝為什么要殺光渡家的人?又為什么想得到她?背后肯定有值得大書特書的故事,但她不在乎。
如果事實是渡家做錯了,玄帝有難處,有苦衷,那又如謂?
百年之后,她說不定就是玄國子民后代口中不講理的殘暴大魔頭,說不定也會懸梁刺股地刻苦修煉,只為找她的后代報仇。
可惜了,她終身未嫁娶。
根本沒有后代,想跟她進行輪回循環報仇,等同虛空索敵。
有言大道至簡。
越純粹的人,修為提升得越快。
在大殿之上,霞光流轉在渡星河的衣袂上,九陽宗的舊劍容不下她的威能,不過被她握在手中,便碎成粉塵。
而她毫不在意,晨曦聚集成新的劍刃,在她拔劍的剎那,金光蕩出九萬里,星光懸于天,日月同黯,避讓她的劍光。
這一劍,山林無風,萬籟俱寂。
江河截流,日月不轉。
玄國祭出十二枚金色的國印,飛旋至空中,欲將她的劍勢擋下,將她鎮壓于此地。
可亦是徒勞。
玄國到底積累甚深,不僅是一代人的成功,是世世代代由國運所培養,累積下來的底蘊,玄帝本人更是同樣距離飛升不遠的大能。渡星河在飛升之前來尋仇,玄帝勸她不如放下仇恨,專心渡劫飛升,她亦充耳不聞。
“渡劫?此仇未報,你們就是我的劫。”
渡星河可以放下很多東西。
吃喝玩樂,兒女情長,她都可以舍棄。
唯獨恩怨二字,她斬不斷,所以會為了朋友以身犯險,也會在飛升成仙之前,為那才見過一面的娘親義無反顧地走入玄國國境,鬧個天翻地覆。
大殿之上,上萬位與她抗衡的修士殞落!
撞上她劍光之上的,許多都是無辜的玄國修士。
而她只認定一件事——
既然與她作對,那就談不上無辜,不想死,就別來攔她。
渡星河的劍蕩平了玄朝近萬年來的積累,斬斷了玄國的地下帝脈,不至國破,也是元氣大傷,再難復起。
而在她即將力竭殞落之際,天空卻聚起滾滾雷光。
十二道大乘期的雷劫將她和玄帝所在之處轟成了廢墟,其殘余的雷劫威能,足足五年未能有修士能踏入半圓范圍一步,五年之后,才敢清掃現場,也為他們的人皇收尸。
哪怕元嬰高手來了,在那十二道天雷之下,也得化為粉塵,無法修復。
然而,玄帝不同,他境近大乘,又有國運護體,即使身死殞落,全尸難保,起碼也能留下些殘骸讓后人來收撿,可是……
在現場殞落,修為又相差不遠的,還有另一人。
“這,到底哪一塊是先帝,哪一塊是反賊的啊?!”
前來收尸的玄國修士在一番挑挑揀揀之后,終于崩潰了。
“這就是你心中的完美人生嗎?”
“殺了好多人啊……”
“報仇的心倒是堅決。”
漫長的一生,如江河逆流一樣,在渡星河的心頭間流淌。
她聽到有人在自己耳側低語。
眼皮變得很沉很沉,連高山都能在翻手之間挪開的她,此刻連睜開雙眼都變成了難以做到的苦差事。
渡星河隱約想起來,踏入階梯之前的事。
她好像做了很長很長很長的夢,把她從本體中覺醒之前的人生又過了一遍,那些在幻象中不曾懷疑過的事情,都在心頭里浮現。
原本,她因為缺魂少魄,小時候呆愣愣的,沒什么靈性。
自己在金烏城流浪當小乞丐的時候,的確有一個叫六子的朋友,但她沒有那么輝煌的戰績,更不會強大的劍術,小六看她呆呆笨笨的,覺得她像自己被餓死的妹妹,格外照顧她,搶到的食物都要分她一半。老乞丐對她動了歪心思,他就搶先一步向他諂媚討好,在夜里代她受過,讓老乞丐打消欺負她的念頭。
每年都要凍死一些流浪兒,小六沒熬過第三年的冬天就凍死了。
老乞丐看她沒凍死,還有點驚訝。
這些,都是渡星河回憶起來,才拼湊出的信息。
缺魂少魄的人類就像人工智障,能對答如流,也能正常學習,但就是少了一分靈性。
在當時,“原主”只覺得六子待她特別好,是她的好朋友。
當九陽宗廣收弟子時,金烏城徹底清掃了一番城中的亂象,運河漕夫被整治了,乞丐也都被趕走了,老乞丐因為不服氣,挨了一頓特別毒的打,被活活打死。
小星河和其他乞丐一起被趕出城外。
而她拼著一股勁,登上九陽宗,過了考驗,被元明尊者收入門下。
所以,這是幻象彌補她的回憶里的遺憾?
“你所闖入的不是幻象,是不同時間線上的你。”
那把聲音再次響起,渡星河這回想起來聲音的主人是誰了,她問:“虺,我通過考核了嗎?”
“還沒有,”
虺說:
“你得起來,再殺一個人,才算通過考核。”
這要換作闖關前的渡星河,可能還得猶豫一下。
殺誰?
對方做了什么壞事嗎?和巫族有什么恩怨?
可那近百年的時光,對她來說都是真實經歷,在她劍下的亡魂何止萬千,不差這一個。
都走到這一步了。
渡星河只有一個問題:“要我殺的人在哪?”
虺說:“你往前走,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要殺的。”
“哦,”
渡星河笑了笑:“那你得注意點,別不小心走到我面前來了。”
她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又有了身體的掌控權。
渡星河環顧周圍,她在閣樓之上,只是往外望出去,層高比她之前所住的房間要高,面前只有一條路,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她走過長廊時發出的腳步聲。
她甚至已經做好在拐角處碰見小飯姐的心理準備。
如果真碰見她了……
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場,然后認輸吧。
經過拐角,渡星河才知閣樓頂層有一個房間,能將此處的風景盡收眼底。
她定定神,一手按在劍柄上,另一手探向門把,推門而入。
門依呀一聲地開了。
當看清門后的景象后,渡星河眉輕輕蹙起,揚聲:“虺,你讓我殺人,是殺一個死人嗎?”
面前,搖椅上的老嫗已呈油盡燈枯之相。
修士所能見到的,比凡人見得廣,看得深,她能看到老嫗身上僅有一絲活氣,也許這時下一場雨,滴落的雨都能帶走她的最后生機。
渡星河什么都不必做,只須在此間等待,她就死了。
“你不敢嗎?”
面前的老嫗倏地開口,嘶啞的聲音卻帶著輕慢之意。
渡星河挑眉:“我只是難得發揮一次尊老愛幼的精神。”
下一刻,一陣吞天噬地的白席卷了整個房間,將兩人淹沒其中,仿佛來到另一個空間。
原本還隨時要兩腳一蹬的老嫗,竟從搖椅上站立起來,滿布老人斑的皺皮鼓漲起來,就像進行了一場鬼斧神工的玻尿酸注射以及拉皮手術,在眨眼之間,百旬老嫗變身高挑美女。
卷曲如海藻的烏發垂落下來,女人挑過來一抹帶笑的眼神:
“現在,我不在你尊老愛幼的范圍之內了吧?”
回應她的,是渡星河的劍。
對方并非劍修,有驅使蠱蟲之能,卻和小飯姐不同,蝎、蜈蚣、蛇乃至蟾蜍種種都能被她所用,甚至分化出來的蠱神化身,都讓戰局變得更加焦灼。
可這一招,渡星河也會。
四個化身驟然出現相助,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中酣戰得難分難解。
渡星河探不清對方的底,但既然她步步殺招,她自然也不會留情,同樣奔著要她的命而去。如果是三百年前的她,也許不是這女人的對手——
大乘期的修為沒能累積到現實來,可在戰斗中的感悟,卻切切實實地改變了她很多,何況在那“夢”中,她得九陽宗宗主傾力栽培,根本不需要在平云大陸上自己摸爬打滾,學其他駁雜的招式,專心修劍,把劍道修到了極致,因此這劍招一出,甚至撕裂開了對方所籠罩出來的空間!
青絲被余威所蕩開,雪名回手挑刃,終將對手捅了個對穿。
“嘶……”
巨痛之下,所有蠱蟲在頃刻間都停止了動作。
渡星河沒再繼續,她皺眉:“這考核就非再殺一個人不可嗎?我這算打敗你了吧,虺,能不能算我通過考核?不能的話就算了,我不當巫女了……你也是修士,不會因為心臟被捅兩下就死吧!自己修復一下!”
她對手下敗將當然沒有多好的語氣。
渡星河料想對方和自己的修為相差不遠,哪怕雪名穿過心臟,只要不拔出來補刀,一時半會是死不掉的……反正,如果是她的話,就死不掉!
虺卻沒有回應她。
“喂?聽不到嗎?這位不是你安排好的考核官?不出來救一下嗎?”
渡星河揚聲。
而女人像聽不到似的,她低頭,抬起手戳了戳劍柄。
“這地方捅的比較要命了,”她說著,抓起了渡星河的手:“借你的手用一下。”
女人的手很涼,摸著跟玉似的。
渡星河深知自己剛才那一劍已重傷了她,根本不怕她再作妖,便任她借走自己的手,只體貼地提醒她:“我雖然用水靈根的法術,但我不會治療!我只會越治越糟糕……”
她話音未落,女人卻牽著她的手,按在雪名的劍柄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回再捅了兩下。
渡星河:“啊?”
劍靈:“啊?”
血花從女人的身后濺開,她再也支撐不住,上身往前傾倒,掛在雪名身上。
劍靈比她更慌:“我的天,你也是遇上碰瓷的了。”
當最后一個呼吸從女人胸腔之中逸出時,她原本水潤的皮膚立刻重新變得干枯,整個人如同被放入真空機的里的肉干,迅速失去水分,縮得小小的,變回渡星河剛踏進房間時,所見到的老嫗模樣。
渡星河蹲下來,探了探她頸項。
當然,此舉在修士來看也很多余,只用紫極慧瞳一瞥,她就心如明鏡地知道對方死得不能再死了,任由大羅金仙再世,也喚不回她的魂。
“……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渡星河將它的上身掰直,將它放回搖椅之上,收劍入鞘。
她轉過身,虺就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她。
渡星河:“我需要一個解釋。”
虺走進來時,屋內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渡星河微微一愣——她那張類蛇的漂亮臉龐,掛滿了淚痕,眼睛也紅紅的,她走到渡星河身邊行禮:“拜見渡姬大人,請大人立刻打坐吸收上屆巫女的力量。”
渡星河:“……”
不是,人剛走,還熱乎呢!
真就趁熱頃刻煉化唄!
渡星河自認還有符合普世價值的人倫和道德觀,她按住虺的肩:“等等,你能不能先說明一下,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虺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對渡星河恭敬地說:“渡姬大人已經通過了巫女考核,剛才這是考核中的最后一序,只要您親自將上屆巫女的力量煉化,就算是把巫女的身份真正接管過來了。您不用太介懷,梵姬大人早就該安息了,只是一直等不到繼承者,才把最后一絲生機強留在體內,您來了,反而是讓她得到真正的安寧……請渡姬大人不要浪費梵姬大人的一片苦心。”
話到說到這里,涉及死者遺愿,以及巫族未來的重大責任,渡星河顧不上矯情,當即在虺的幫助之下,在指定的位置上打坐修煉《蠱神訣》。
當屋內的全部油燈亮起,渡星河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注意到的地方——
地板不僅僅是供人行走的木地板,還畫上了極為繁復的陣法。
數九情很愛分享她描畫法陣的心得,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識得一點靈文,此時一眼掃過去,全是把上屆巫女往死里煉化的……
其中,也包括了很多她看不懂的部份。
虺說:“這個法陣梵姬大人畫了很久……梵姬大人生前同樣是一位靈文大師,那停滯時間,遠距離傳送和封存祭壇的法陣,也出自她之手,不過她在這件事情上和蠱靈大人起了一點爭執,也許您在蠱靈大人那聽過別的說法,但渡姬大人始終是為了它和巫族好的。”
渡星河想起數九情跟自己提起學習靈文時的話——
都不用說多掌握一門語言有多重要,萬一你到了有書寫大量靈文的地方,起碼懂得看兩眼,別被人騙了!
渡星河自行類比了一下,靈文就跟合同條文似的。
踏入法陣范圍和啟動它,就像是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懂得看清法陣,才不會上當受騙。
而此刻,她就大致能看懂,那位梵姬的確很早就在籌劃自己的死亡。
很難想象,這位靈文大師,是抱著什么樣的想法,設計下這個煉化她自己尸體的法陣。
有沒有一剎那,她是不想死的?
對此,渡星河無從得知。
畢竟她和梵姬只打了一個照面,不到一分鐘就發生了生死戰,還沒來得及多聊兩句,人就死在她的劍下了。
她在法陣之中坐下,閉眼修煉《蠱神訣》。
煉化同類的修為,在修士之中是絕對的大忌。
就像妖修的內丹以被修士煉化,修士本身的金丹卻不能被同類所吸收,違者會在短暫提升修為之后遭到嚴重的反噬——巫族對此顯然深有研究,巫女亦是一代代用著這個方法,把強大的力量傳承下來,梵姬本人亦自愿將殘余的力量獻出。
因此,渡星河這番修煉,沒有遭到絲毫的阻滯,每一點提升都水到渠成。
略有滯澀的地方,反而是梵姬的力量在推著她前進,為她保駕護航。
在越過兩個瓶頸后,渡星河突然覺得,這種被推著,護著提升的感覺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體驗過……
而這種感覺,她在平云大陸行走時從來沒有體驗過。
融羽真人待她是極好,但修為有限,加上所修的道不同,未能在她修煉時,時刻為她護著道心,經脈一滯,就灌以恰到好處的力量助她一把直上青云梯。
這一頓閉關修煉,足足維持了七日。
七日期間,渡星河滴水未進,境界一日千里。
高階修士之間的溝通有時不需要通過語言,透過吸收上屆巫女的力量,梵姬大人的神魂仿佛也在向她傳送力量的同時,向她傳遞了巫族的過往。
她也并不擔心渡星河會翻臉不認人。
七日過去,渡星河長長吐出呼息,身旁搖椅上的梵姬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金色跳蛛。
渡星河起身,將那金色跳蛛珍而重之地收入儲物戒之中。
完全吸收了梵姬的力量后,她便明白,從來沒有什么競爭者,整個閣樓只有她一個外來者,小飯姐是梵姬的蠱神化身,從旁既是考驗她,也是幫助她,扶助她。
好在,她也沒有白費梵姬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