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小道上寂靜了一瞬。
蕭杜鵑生怕被魏紫搶去了功勞,急切道:“我力氣大,我一個人就能把你娘親背起來!還等什么,咱們還不快去找府醫?!”
小丫鬟緊緊拽著中年婦人的衣袖,生怕蕭杜鵑當真把她背起來。
她哽咽道:“娘親受了重傷,不能隨便移動的,否則加重傷勢,那可就糟糕了。只能幾個人一起抬,方才穩妥。”
她說著,又轉向魏紫:“這位姑娘,奴婢見您生了一副菩薩面相,您怎么就不肯幫忙呢?您是哪家的姑娘,心腸怎的如此冷硬?”
“非是我心腸硬,而是我手疼。”魏紫強調,“既然不能隨意移動,那么不如我幫你去請府醫過來?”
眼見她要邁開步子,小丫鬟連忙叫喊:“不行!”
“這我就不懂了,”魏紫莞爾,“你不是想要府醫替你母親看診嗎?怎的又不行了?”
“奴婢……奴婢……”
小丫鬟緊緊捏著中年婦人的衣袖,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滾落,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心臟砰砰亂跳,一著急,干脆破罐子破摔,一邊起身去拽魏紫,一邊可憐兮兮地哭嚎:“姑娘就幫幫我娘吧,求求姑娘了!您過去看看她,就只是看看她——”
“走開啊!”
青橘連忙推開她,把魏紫牢牢護在身后。
魏紫寒著臉斂了斂裙裾,生怕沾到地上的血漬。
小丫鬟被推倒在地,正要繼續糾纏魏紫,不遠處忽然傳來嘈雜聲。
魏紫望去,慕容香雪、魏緋扇等人正浩浩蕩蕩地朝這邊走來。
“魏姐姐真是,陪蕭杜鵑換個衣裳都要換這么久,叫我們等的著實辛苦。”慕容香雪嬌聲軟語,“不如咱們過去瞧瞧,說不定她偷偷躲起來睡覺了也未可知。到時候,咱們嚇她一跳!”
她身旁是周顯霽和周顯陽。
其他前來赴宴的公子小姐也都在場。
周顯陽眼尖,指著魏紫道:“那不就是?”
慕容香雪拿團扇遮住唇角得逞的笑容,期冀地望向魏紫。
旋即,愣在當場。
和她預料的不同,魏紫和她的婢女,離豹首石燈和那對母女遠遠的,像是生怕沾惹到什么臟東西似的,扶著中年婦人的人,反而只有蕭杜鵑一個。
這叫她怎么把殺人罪安在她的頭上?!
“怎么會這樣……”
她咬牙低聲。
據她打聽到的消息,魏紫善良溫軟,最見不得旁人受苦,按照這種性子,她看見有人倒地應該主動上去幫忙才是,可她怎么會站那么遠?!
看來,她也沒有傳言中那么善良!
可惡!
魏緋扇的目光掠過慕容香雪的表情,她跟她爭了這么多年,一看就能猜到她的手段。
她輕蔑而失望地收回視線。
她還以為慕容大擺荔枝宴,手段會有多么高明,沒想到還是跟以前一樣蠢笨。
竟然企圖利用魏紫的良善之心誣陷她殺人,可良善從來不等于愚蠢,惡毒也從不等于聰明,慕容那個腦子根本就不行。
“姑娘!”
寂靜之中,小丫鬟突然直挺挺地跪倒在青磚小路上。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傷心欲絕地指著蕭杜鵑:“這個人把我娘撞倒了,我娘的腦袋磕在了石燈上,如今已是沒了命!”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她和娘親相依為命,都是相府的奴婢,可娘親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小姐前兩日找到她們母女,告訴娘親如果肯拿命陷害一個姑娘,那么娘親走后她會親自照拂她,將來她嫁人生子,還會為她出一大筆錢。
娘親心動了。
溫熱的淚珠,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滾落。
小丫鬟想起娘親為了她的余生,主動撞向石燈時的決絕,雙手硬生生掐出了鮮血。
她陷害不了魏紫,就只能陷害蕭杜鵑,想必也是一樣的……
“我沒有!”蕭杜鵑慌了,一把拽過小丫鬟,“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們經過這里的時候,你娘就已經倒在了地上!是你求我們帶你娘去見府醫的!你怎么說是我推的?!”
小丫鬟面目猙獰地掙開她的手:“不是你推的,你干嘛扶她?!”
“你——”
蕭杜鵑愣在當場。
她雖然讀的書不多,卻也知道殺人之罪罪無可恕。
她畏懼地望了眼那些權貴子弟,連忙轉向魏紫,使勁兒拽住她的手臂:“魏紫,魏紫!你剛剛也在,你替我作證,這個女人不是我推的!你不是最擅長作證嗎?!你說話呀,你說話呀魏紫!”
面對激動到語無倫次的蕭杜鵑,魏紫沉默。
“魏紫……”蕭杜鵑幾近崩潰,本就扭曲的面容更加崩壞怨恨,聲音也變的尖細刺耳,“你早就知道這個女人已經死了,是不是?怪不得你不扶她!你明知道有陷阱,卻還眼睜睜看我跳進去,虧我們家把你養大,虧我曾經還是你的小姑子,魏紫,你還是個人嗎?!”
魏紫厭惡地甩開她的手。
山陰縣種種,她未曾忘記。
九娘子山采茶的時候,蕭杜鵑親手把她推下山坡。
縣令府賞,蕭杜鵑故意推她,以致撞翻了一株價值萬金的珍貴蘭。
上輩子,更是奪走她的項圈,頂替她入國公府認親。
失去一切被扔進枯井里等死時,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她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她恨不能弄死所有蕭家人!
蟬鳴聲聲。
日光穿透柏木而來,照在人臉上細碎而斑駁。
魏紫慢慢抬起桃眼,原本明凈澄澈的眼瞳漸漸浮起紅血絲,像是藏著來自地府的森寒殘酷和陰鷙戾氣。
她毫無感情地盯著蕭杜鵑,這一刻,很想作偽證,很想讓這個聒噪惡毒的女人去死。
蕭杜鵑本就該死。
即使她作偽證害死了蕭杜鵑,日后應當也不會有任何負罪感和愧疚感……
她這么想著,一道清潤的嗓音忽然從人群中傳來:“小紫。”
魏紫回過神。
周顯霽走近,抬手替她揀去落在發髻間的一枚柏葉。
青年白衣勝雪,眉眼干凈溫潤,瞳中似有金色日光:“你實話實說就好。”
他站在光里,仿佛連指尖都帶著溫度。
魏紫眼底的冰冷森寒逐漸融化。
蕭杜鵑是該死,但她不能因為這個該死的女人,在人命關天的事情上撒謊,去官衙里對著判官和那具尸體作偽證。
她深深呼吸,慢慢轉向眾人:“蕭杜鵑并未推她,我們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躺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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