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胤則在這時闡述說:
“兵部協助錦衣衛去他家查了!然后根據他留下的文書來看,這吳秉國很相信一種言論,即定海王是你我這些士大夫排擠走的言論!”
“這種言論說,以元輔您為代表,有意排擠走定海王,說您不滿定海王生前定下的禁礦政策與即將進行的人口與田地、店鋪清查工作,擔心地方豪族利益進一步被朝廷控制,所以慫恿官僚們過度執行禁礦之策,導致定海王不得不自劾去職。”
“而因此,這吳秉國和他參與的一個叫軍人共進社團體,早已籌備著要殺您!”
“只是因為您當國后沒有這樣做,反而更加為國取利于海外,也就讓他們開始懷疑這種傳言的真實性,而取銷了這一計劃。”
“所以,原本是決意要刺殺您的吳秉國,最后就變成了刺殺喬給事的人,而公反而躲過一劫。”
張佳胤說后,王錫爵不寒而栗,嘆道:
“真是令人膽戰心驚!”
“這看似平靜的天下背后果然有這么多暗潮在奔涌,真不知傳此言者是有意害某,還是誤解了某!”
“但無論如何,幸而我是始終忠心為國,未敢把個人私利略放心上的,不然,真不知何時已性命不保也!”
接著。
王錫爵突然將桌子一拍,而睜圓怒眼道:
“只是這吳秉國何必如此,既有軍功章在身,一生富貴是不愁的,為何要行如此恐怖手段!”
“據聞,此人一向性格偏激,也正因為性格偏激才不怕死,才在打倭國天皇居所時敢第一個沖上城。”
“而性格偏激之人哪管得了個人利害,只知誰要是損國家之利誰就得死而不能安安穩穩地活著,享受這太平盛世的生活。”
“再加上,現在軍戶不比以前,子孫后代都可以免費上學,自己無論治病還是出行都有優惠,甚至免費,還有大量田地可分,如此一來,沒有一個軍戶想回到過去,自然誰要是敢提回到過去,也就有真敢拼命的。”
張佳胤說道。
王錫爵聽后點首:“希望那些守舊的人能明白這個道理吧,但是,這種恐怖手段還是要絕對禁止的,不能任其發展,以下逼上這種事,在陛下西巡時發生過一次,不能再發生了!”
“貴軍后,驕兵悍將就多,這種事就難免,除非守內虛外。”
“可眼下不是更適合對外進取嗎?”
“所以,守內虛外不可行,而上對下就只能多安撫教導少嚴懲。”
張佳胤說道。
王錫爵道:“但是也不能誰說了不合他們主張的話,就要拼命,就要同歸于盡,這對國家也是損失很大的!既是忠勇之士,就算是死,也該是戰死沙場,怎么能因為政見不同而與之同滅?”
“這是自然!”
“民智還未徹底開啟,對天子所賦同胞人權的理解,很多人還沒跟上,只知道把自己和自己同樣主張或者沒主張的人當人看了,還不知道把與自己主張不同者也當人看。”
張佳胤繼續附和起來。
而王錫爵則喟然一嘆,接著苦笑說:“只怕這很難啊,尊重和容納異己者,自古以來就沒幾個能做得到,許多很難忍辱負重的道德君子雖然清廉自守、仁善有禮,但一遇到政見之爭,也往往不留情面,何況天下其他人呢,只能盡力阻止這種情況!”
“是啊!”
朱翊鈞也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所以,他在張敬修也向他匯報查到刺殺喬允的人是致仕武官吳秉國,而參與此事且給吳秉國提供手銃的就是當日值守東城的錦衣衛千戶孫道承后,就對刑部尚書蕭大亨道:
“讓三法司對孫道承不必再審了,把他流放爪哇吧,這個吳秉國既已畏罪自殺,就只將所有官爵褫奪,只保留軍戶身份。”
蕭大亨拱手稱是。
但刑科都給事中董自寧對此頗為不滿,而對刑部尚書蕭大亨道:“給諫被殺于鬧市,兇犯就算畏罪自殺,也當鞭尸剖棺,革其軍戶之籍!”
“大司寇為何不爭之,而竟只奪其官爵了事,從犯錦衣衛官孫道承只是流放,而不絞殺,此何以令天下士林滿意?”
蕭大亨道:“你如果覺得不合適,可以行封駁之權,駁回三法司之決案,而上本請陛下重判,不必在這里指責老夫!”
董自寧自然不敢直接表明態度,因為他也怕被人殺掉,也就只能閉嘴,在決案上畫了押。
只是沒多久,董自寧在簽字后就忍不住淚水盈眶:
“可憐我喬公身為士林君子,被人殺于市,而竟不能得到一個公正下場,天下果已大變,士不能貴反而是武夫貴也!”
“哭什么!”
“陛下這樣做才是圣明之舉,這種事不宜嚴追下去,嚴追反而加劇沖突。”
蕭大亨見此不由得說道。
作為為官多年的蕭大亨,明顯比董自寧更沉穩更明曉大勢,也就知道眼下士大夫地位下降已成必然,是不可能再指望像以前一樣,士大夫罵了皇帝都沒事。
因為士權進一步被壓縮的緣故,想依靠士權阻止煙草國家專賣化的官僚士子以及他們背后的民間商賈們,不得不放棄這一想法,老老實實接受這一事實。
只是依舊會有一些權貴官僚和商賈在心存僥幸,在繼續販賣煙草,甚至是被朝廷禁止而視為毒品的煙土。
所以,一些權貴官僚和商賈還在朝廷嚴查煙草販賣后被各地的警務兵抓了起來。
警務兵們因為屬于軍隊系統,是支持國家專賣煙草的,所以執行的很積極,基本上就沒幾個權貴官僚和商賈能逃過。
“娘的,還敢賣這害國害民的烏香煙土,怎么,你們拿這有毒的煙土想害陛下從此荒廢朝政不說,還想害國朝所有同胞?!”
脾氣暴躁的警務千總王敬迪在查獲一起私運經烏香煙土時,就忍不住一腳踹向了這烏香煙土的主人吳麟陽,且罵了這吳麟陽幾句。
朱翊鈞差點被人下烏香之毒藥而欲讓其荒廢朝政的事早已向全軍宣傳,所以,王敬迪這種中層武官也就早就知道了此事,而也就在查到煙土后,就直接這么罵起吳麟陽來。
吳麟陽忍著腹部的劇痛,而諂笑道:
“這都怪小的考慮不周,沒有先拜拜門,就私自運這生錢的貨來,還請官爺通融通融,小的愿意現在就補上,以每兩五十金的價額扣個關卡如何?”
“綁了!將此人欲行賄的事報上去!”
王敬迪立即吩咐了一句。
他自然不會答應,因為他已經通過內部學習知道任由這烏香肆虐下去會是什么后果。
“官爺!”
“官爺!”
“官爺!”
吳麟陽被拖了下去,而他在被拖下去后依舊在大喊。
這里,王敬迪則查起其他商賈來。
萬歷三十一年的年初,虎門。
在這里的海灘上,大量被查獲的烏香也被集中在這里銷毀,為此運來了大量生石灰。
兩廣總督葉夢熊親自坐鎮。
而與此同在這里的副使賈桐則嘆氣對提督學政的楊道寧說:“沒想到,好不容易從西夷那里發現的烏香,最終不但沒能讓北邊不問政事,還出現了今天大毀烏香的一幕。”
“別提這事了!”
“小心被安個參與謀害君父的罪!”
“這件事沒成功就沒成功,一切皆是天意。”
楊道寧不由得囑咐了賈桐一句。
賈桐不由得低聲說道:“我只是感嘆一下而已,知道現在即便讓北邊的那人吃了烏香也沒有用了。”
接著,賈桐又問:“你說,將來入主紫薇那位會不會吸食上此物?”
“這誰知道。”
“現在,南都的達官顯貴想見都見不到他,哪里能知道他有沒有吸食此物?”
學政楊道寧笑著說了一句。
賈桐聽后未再說什么。
南都。
自從朱翊鈞下旨讓太子去南都監國后,就一直是閣臣沈鯉在代為處理監國事務,而太子寢宮的內務則一直是由朱國禎和楊榮處理。
所以,南京的權貴官僚們除了太子剛來南京祭祀孝陵時看見了太子外,的確一直沒有看見太子。
這讓很多別有用心的人為此感到郁悶。
“殿下監國為何只見閣臣,難道我們就不能見到太子嗎?”
這天。
天剛蒙蒙亮。
一干南京官員就來到了太子于南都的寢宮,要求面見太子,且一叫艾待問的南京副都御史提督操江官就問起太子老師朱國禎來。
朱國禎道:“太子有事要找諸位自會召見諸位!”
“想必太子即便有事要找我們,也不能見到我們吧?”
而艾待呵呵冷笑著問了一句。
南京御史饒位更是在這時說道:“沒錯,只怕殿下已被你們軟禁!”
“胡說些什么!”
“你們這么想見到殿下,到底有什么企圖?”
這時,坐鎮南都的閣臣沈鯉走了來,然后看向魏國公徐弘基等道:“公等也不曉事,跟著起什么哄!”
徐弘基解釋道:“他們要來,我攔不住!”
“我們起什么哄,我們只是要見殿下而已!”
饒位這時則回了沈鯉這么一句。
而艾待問跟著說道:“沒錯,我們要見到殿下!”
“我們要見殿下!”
“我們要見殿下!”
一時,其他官員也都跟著喊了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