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禁封凍,已覆蓋了一切。
可那些微小如芥子般的斑點,內中源自黎初的魂息,卻依然還是處于活躍狀態。
神識內窺,龐堅將代表黎初的斑點放大千萬倍,發現每一個細小斑點,似乎都是一方微縮的奇異洞天。
里頭的場景全部一致。
一個個微小洞天,都是一片紅艷艷的楓林,柔軟楓葉填滿大地,有村鎮坐落在楓林前。
一名眼神肆意大膽的稚童,仰躺在厚厚的楓葉上,他嘴角叼著狗尾巴草,翹著二郎腿,悠閑而自在地望著天空。
他氣質灑脫,似在憧憬未來,在編織他暢想的美夢。
這似乎是黎初的孩童時期,彼時他無憂無慮,向往著將來的美好生活。
秋風微寒,但太陽和煦,他顯然不覺冷。
他不覺冷,似乎就真的不冷。
所以當龐堅將“凜冬之心”的威能釋放,以極寒異力充滿軀身時,他一道道由魂念意志凝縮的身影,還在觀測龐堅的軀體狀況。
他看似在望天,實則仰望的是龐堅的丹田碎地,血肉骨骼,造化神池。
“看出什么沒?”
龐堅冷然一笑。
無邊無際的極寒濃霧,從“凜冬之心”向外散逸,從他的體內噴涌,眨眼就彌漫了虛空。
單一屬性的力量,他掌握最純熟的就是極寒異力。
于是在楓葉飄零時,他就以極致的寒力,以他參悟的寒冰道則凝為寒霧,將整個楓林都給籠罩在內。
“喀嚓!喀喀!”
楓林,楓樹,楓葉,要么在冷森寒霧內結凍。
要么,直接被凍的炸裂開來。
那些靜止的楓樹大多被寒冰包裹,而一片片飄落的楓葉,因處在活動的軌跡狀態,幾乎全部被寒力凍碎。
極短時間內,這片由黎初演化的虛空楓林,便不剩一片楓葉。
濃稠寒霧還在向外擴散,逐漸淹沒了虛空楓林,也讓龐堅和黎初的這場戰斗,變得難以被窺探。
數百里開外。
“什么也看不見啊。”
王策聚目觀望,看到的只是瘋狂向外擴散的濃濃寒霧,他下意識地問道:“你們能否看到細節?”
劉君宏苦笑:“咱倆差不多,你看不到的,我也無法看到。”
李昱晴和吳素錦這兩個,同樣出自西壤的修道天才,美眸也是魂光明耀,也在盯著那片濃濃的寒霧。
但她倆同樣瞧不出戰斗狀況。
“柳游魚如果在此,以玄天神鏡進行窺探,興許能看的真切點。”吳素錦說道。
話音方落,就見一道身影透過了磐石碎地的封禁,迅速到了四人身前。
正是元擎神國的柳游魚。
她也如吳素錦所想的那樣,當真帶上了玄天神鏡,并立即將其懸在眾人頭頂,將寒霧內的場景照耀出來。
鏡中畫面內,楓樹被寒冰裹著,楓葉全部碎滅。
而龐堅,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竟然坐在了一棵楓樹下方。
他正在出神地思考著什么,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沒有焦慮煩躁,有的只是平靜。
“這片楓林,似乎是在火楓部族。”
觀星臺中,忽然響起一個深沉而厚重的男子聲音。
一道雄偉如山的身影,由模糊而漸漸變得清晰,最終成了一名面容堅毅的中年男子。
他有著萬物不可撼動的氣勢,身上流逸著濃厚的荒蕪氣息,他在石柱中看向黎王。
他是荒蕪之境的裴亦山,是北墟真正的王者,就連身為對手的董尚卿都對他頗為服氣。
在他身旁,有另一根能夠代表黎初的石柱,可這根石柱從被鑄造出來起,黎初就沒有以神魂降臨過幾回。
不是黎初不肯來,而是在很多時候,黎王壓根不會通知他。
煉獄天地的真神,黎王幾乎都能包容接納,唯獨在黎初這里是例外。
也因如此,黎初才不知龐堅界神的身份。
他在事后向裴亦山求證時,才知道黎王向諸位真神透露此事時,獨獨沒有傳喚他。
此刻黎王飲著茶,掃了裴亦山一眼,問道:“你想說什么?”
“那片楓林,還有火楓部族,是他揮之不去的心魔。”裴亦山哼了一聲,道:“你明明可以解決此事,可以為他撫平心中傷疤。”
黎王并不生氣,淡然說道:“他的心魔,為何要我來解決?”
“你不攔著,他早已解決心魔!”裴亦山怒道。
沉穩如他,會在當下和黎王進行口角之爭,是因為他知道黎初的不易。
他知道黎初這些年,之所以變得卑劣而狠毒,眼前的黎王有很大責任。
“我九黎宗的內部事宜,不容別人插手。”黎王還是不惱怒,只是道:“從他離開火楓部族,進入北墟的荒蕪之境起,他就是你們的人。”
“一位荒蕪之境的真神,憑什么進入我九黎宗的地界?憑什么去率領火楓部族?”
楓葉散盡,楓樹凍結。
劍在膝蓋上的龐堅,就在一棵楓樹下,和真神黎初的神力較勁。
那些被寒冰裹住的楓樹,突然開始震蕩起來,猛地碎裂了堅冰。
一片嫩綠色的光波,從這片楓林下方的虛空涌現。
有肉眼可見的深刻道紋,如龍蛇一般在光波內游走,讓楓林中迅速長出了全新樹木,令此地化為一方茂密樹海。
遠方,以黎初力量而生的一片片樹海,也在向這里靠近。
“嘩!嘩嘩!”
樹葉枝丫晃蕩,釋放出交織的綠瑩光電,打破了這個寒冰天地。
濃稠的寒霧,內部蘊含的極寒力量,也在被緩緩銷蝕著。
“哼!”
龐堅暗中發力。
星光和月輝,相繼從他這具軀體向外綻放,融入到了寒霧中。
另有一束束雷霆閃電,密密麻麻地充斥在樹海,配合寒霧中的極寒異力,殛滅黎初鋪展的大道。
與此同時,龐堅還在詢問源魔:“找到真身沒?”
“還沒。”
之所以沒有御動源魔劍,只因黎初的氣息、神力雖無處不在,可真身卻不知所蹤。
找不到真身,即便砍伐再多的楓樹,抹掉更多的樹海,都不能讓黎初傷筋動骨
忽然,有黎初的聲音,從龐堅體內的那些微小洞天傳來。
“我生于楓林,出自九黎宗的一個部族,說起來和黎王還有淵源。”
洞天中所有的稚童,都在抿嘴笑著說話:“九黎族被打壓的銷聲匿跡后,就在本屬于九黎族的領地上,誕生出了九黎宗。”
“南淵的九黎宗,由九個部族組成,修煉著不同的靈訣秘術。”
“我出生的那個部族,曾經和黎王的部族一度平起平坐,我的那個祖輩也是黎王獲取神位的最強對手。”
“神位實在太過珍貴,在當年,九黎宗拼命爭取到的神位只有一席。”
“黎王和我祖先,為了這一席神位殊死鏖戰,最終勝出的自然是黎王,他也不負眾望地,以這一席神位成功晉升為真神。”
“至此,也就奠定了他在九黎宗獨尊的地位。”
“可我的祖先戰死了,我們那個部族,也順勢淪為九黎宗最弱的部族。”
“我從小就知道,黎王是我們九大部族的王,我們要敬仰他,要將他視為我們的信仰神靈對待。即便我知道了,他是踩著我祖輩的尸骨上位,我也不得有怨言。”
“本來,可以一直如此下去,我本想成為部族的一名普通戰士。”
“壞就壞在我小時候就天賦異稟,展露出了非凡的修行能力,讓我有望成為九黎宗的第二位真神。”
“然而,神位是需要搶奪,是需要付出代價,才能有資格嘗試融合的。”
“當一席新的神位騰出時,他沒有為我去爭搶,而是將其拱手讓于別人。”
“于是,我便離開了部族,孤身去了荒蕪之境。”
象征黎初的稚童,在龐堅自我封凍的血肉之軀內,不慌不忙地說著話。
這一刻,兩人不像是要決個勝負的對手。
“是那荒蕪之境的裴亦山,對我做出了承諾,愿意為我謀取一席神位。裴亦山沒有負我,他確實說到做到了,讓我以草木之道躋身為真神行列。”
“可我想要的不單單如此。”
“將我養育的那一支部族,還是九黎宗最弱的那支。在我離開后,族人們過的更為凄苦。而我已經成了真神,成了這一方天地的至強之一,可他黎王竟然沒有因此照拂我那部族一二,就任由我那族群漸漸沉寂下去。”
“在我成了荒蕪之境的真神后,他不允許我回歸我部族,甚至不允許我給予任何幫助。”
“他是九大部族的王,還是真神們名義上的領袖,他也的確比我強大。”
“畢竟,我連一樣真正的神器都沒。”
“裴亦山,可以為我謀取一席神位,但在這件事上幫不了我。”
“對于黎王,我是真的無可奈何。除非他脫離煉獄,亦或者隕落在煉獄,我才能達成我在離開前,對部族那些人做出的承諾。”
荒蕪之境的這位真神,以一棵剛剛長出來的小樹凝形,他笑望著龐堅。
這個真實的他并未開口。
聲音從龐堅體內,從那些洞天的稚童傳來:“龐堅,你要是如我一般,也想將黎王推下領袖之位,我們倒是可以暗中結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