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四月下旬，每年三月抽條的柳樹終于開始有綠意冒出。
但一年比一年漫長的冬季和一年比一年大的積雪，使得整個魏國北方陷入了大饑荒之中。
朝廷幾次頒布旨意，要求各省賑濟災民，也象征性地往各省調撥了些糧食和銀兩。
但湖廣、河南這兩個魏國最重要的產糧區，去歲動蕩不安，使得漕糧北運比往年少了四成，各省的稅收也因為戰事，早就被花了個七七八八。
開春后，內閣只擠出十三萬石糧草和七十萬兩白銀分發諸省用以賑災。
糧食不用說，這些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七十萬兩看起來很多，但實則分到各省，可能連省城附近的賑濟都不夠。
也就是因為花費太巨，使得沈翰不敢對明軍用兵，一旦大軍開拔，可能還沒到地方，士卒就要嘩變了。
最近這段時間，朝廷上招安明軍的奏本突然多了起來。
起初還有人反對。
但很快，就連大學士竇開都親自上疏，請求對明軍招安。
說到招安，那總要有拿得出手的條件。
最后吵來吵去，張璨拍板，給賊首朱厚熜新安侯的封號，徐階等人俱給世襲錦衣衛千戶。
雖然大家都知道，用一個無權無勢的侯爵與幾個錦衣衛千戶銜是不可能讓對方投降的。
但張璨卻想著先用談判穩住這些反賊，待到今年秋天……，最少也要等到四省總督徐萬壁在湖廣、江西、河南南部重新將衛所整頓之后再翻臉。
但出發時，派往賊營的人選卻讓張璨和一眾閣臣們犯了難。
最后張璨想起翰林院編修，上一科的探花高鵬。
最后，張璨升高鵬為翰林院侍講，讓他帶著詔書前往河南。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就在魏廷不斷調整部署，準備應對明軍之時，明軍這段時間也是動作不斷。
對外宣稱，已經“駕臨”北直隸順德府的明皇朱厚熜，此刻正在豫北和山西的交界處，一個名叫林縣的小城中接見山西來的客人。
朱厚熜今年三十多歲，身材不胖不瘦，面容看上去很有威儀，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那雙眼睛。
在這雙眼睛微微瞇起時，朱厚熜的眼角魚尾紋是微微上翹的，讓人感覺他似乎是在笑，但面容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這使得他天生給人一種溫和又不失莊重的感覺。
此刻朱厚熜的下首坐著他的幾位閣臣，身邊不遠處還有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他正前方不遠處跪著一人，正在向他稟告山西澤州的軍情。
“陛下，周將軍已經從各地招納流民三萬余人，其中最先招募的一萬余人已經操練得差不多了，但我來時，周將軍說了，他現在最差的就是兵器，很多士卒都是在用木棍操練，如果再不發給兵器，可能會耽誤咱們下一步的行動。”
朱厚熜沒有說完，依然微微噓著眼睛盯著來人。
這時，高拱道：“告訴周于德，武器他自己想辦法，朝廷也招募了一萬余眾，他們都還沒拿著削尖的木棍當槍使呢！”
來人聞言沒有說話，而是用目光看向朱厚熜身邊那個老人。
那個老人見狀開口道：“高閣老，周于德是咱們軍中難得的文武雙全之才，早年間不僅是淮安府學的秀才，后來更是棄文學武，十七歲就考中了武進士，他帶的兵，諸位也都看過，完全不遜于俞大猷在廣西訓練的選鋒營。”
“這樣的人才，本來被我們派去山西作為偏師就已經夠委屈的了，若是再不多支持些，你讓人家拿什么北上？”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徐階道：“徐閣老，你看呢”
徐階點了點頭道：“惟中兄此言有理，其實咱們北上，周于德這一路是最重要的，身上擔負的使命也是決定咱們能不能在北直隸站穩腳跟的關鍵。”
“我覺得盡管朝廷難，但是還是不能難周于德！”
聽到徐階的話，朱厚熜身邊的老人笑著點了點頭。
高拱知道這是徐階故意跟自己作對，他將目光轉向殷正茂、張居正二人，見二人沒有說話的意思，于是“哼”了一聲道：“周于德那里困難，我們這里難道就不困難？開封的宗禮難道不困難？都要來伸手，到時候我們往順天府怎么打？赤手空拳嗎？”
見高拱似乎吵出了火氣，這時，上首的朱厚熜終于緩緩開口道：“地方上難，朝廷更難，但周于德確實也有困難，一萬人的兵器肯定沒有，朝廷這也很緊缺，這樣，高閣老，你從駐扎衛輝的新軍中撥三千人的盔甲、武器給周于德吧！”
周于德派來的人本就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聽到還有三千，哪還不心滿意足，于是連忙叩首道：“謝陛下！”
朱厚熜擺了擺手，神情轉而嚴肅道：“十日之后，周將軍要的東西就到了，我希望東西一到，他立刻北上，若有耽誤……”
朱厚熜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周于德的使者聞言立刻重新跪倒：“周將軍說了，若是耽誤了朝廷的事，他提頭來見！”
“好！”朱厚熜一拍椅子的扶手，親自上前將使者扶起道，“周于德為了迷惑明軍用的諢號很好，下山虎，這次，希望他就要像下山猛虎一樣，打明軍一個措手不及！”
十日后，北京接到八百里告急，張璨和群臣以為高鵬還沒到，明軍就已經發動。
誰知，信上卻是沁州千戶所千戶發給兵部的。
信中說，山西反賊“過山虎”于四天前突然北上，一路攻破高平、潞安府，如今已經抵達襄垣，駐扎沁州的千戶所千戶已經帶著人望風而逃，逃往了汾州。
信的最后沁州知州用極為悲涼的語氣上奏朝廷，說他要帶著全城百姓死守至最后一人，伏請陛下照顧好他的家小。
張璨和內閣諸臣看完后沒有一人說話。
他們著實沒想到，一個綠林土匪為什么能連續攻破州縣？
“陛下，為今之計，一是趕緊讓人探清這個叫下山虎的人，跟反賊有沒有統屬關系。第二，不能再等秋收了，朝廷還是趕緊向南直和山西的大戶借錢糧吧，等夏收之后再還給他們！”沈翰精疲力竭道。
張璨點了點頭：“那就辛苦沈閣老了！”
這時竇開道：“陛下，揚州通判李知節請求解綬，今天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著吏部批復了！”
張璨聽到李知節的名字隨即冷哼一聲道：“算他識趣，可見徐鶴做事大逆不道，就連他老師也羞愧難當，不想在揚州做官了。”
沈翰皺眉道：“陛下，李知節掛冠是出于何種目的暫時還未可知，但朝廷有必要對徐鶴再行申斥，讓他不要在海陵拖拖拉拉，應即刻護送蜀王入川！”
張璨點了點頭：“沈閣老，既然這樣，那就讓你的門生——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祝尚義帶著旨意去海陵申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