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站船上的徐鶴已經無暇顧及天下飄落的鵝毛大雪。
此刻他的眼中,三路韃靼人的騎兵正如同三個箭頭射向本方的陣地。
很快,沖擊的韃靼人就出現了連人帶馬摔倒的一幕。
這是之前徐鶴讓人趁著戰場間隙挖下的陷馬坑,這種坑只比馬蹄稍大,對于小股騎兵沒有什么用,但大隊騎兵出擊時,卻很可能因為馬蹄陷入坑中,導致馬腿骨折。
但時間倉促,且有韃靼先鋒的騷擾,他們的陷馬坑數量有限。
除了給沖鋒中的敵人造成一些小麻煩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大用。
但這就是戰爭,只要能給敵人殺傷,無所不用其極。
福船的炮聲響起,“轟轟轟轟轟轟……”
接連六聲,炮彈這次向己方左右兩翼的前方飛去,很快,六條血路再次出現。
漕軍們見到敵人人馬嘶鳴亂作一團,頓時在陣中歡呼一片,毛袆因為這次站在陣容,距離這場面更近,他興奮地捏起拳頭道:“好”
可惜還沒等他高興多久,韃靼人的中軍已經沖到距離九龍場二百余步的地方。
第一排火銃手已經開始瞄準。
馬蹄聲猶如催命的鼓聲,震得所有人心頭打顫,毛袆捏著韁繩的手里全都是汗。
“壓住,壓住,不準放銃,等待號令!”
“都不準放銃!不準放銃!”
九龍場的排頭在一聲聲提醒著眾人。
漕軍的火銃手們眼看著目光里的韃靼人越來越大,他們恨不得趕緊打完手里的火銃,下蹲裝藥。
可能只有下蹲時,身體彎曲在一起,才能給自己帶來一絲絲的安全感。
但排頭的聲音卻反復在他們的耳邊回蕩,之前,那個駙馬早就說過了,提前射擊,只會浪費殺傷敵人的機會,若是被發現,戰后那是要被砍頭的。
想到當天,那個駙馬冰冷的眼神,所有人心頭一驚,放在扳機上的手指也漸漸松了開來。
突然,排頭們似乎看到了旗號,紛紛大吼道:“點燃火繩!”
身影一聲聲傳到眾人耳中,火銃手們用顫抖的手拔出火折子吹亮,下一秒輕輕按在火繩上。
這一刻白煙突然升起,火繩急促燃燒。
“瞄準!”
“瞄準!”
眾人這才想起看向前方。
可不看不打緊,這次敵人竟然已經開始彎弓搭箭朝九龍場射了過來。
“嘟嘟嘟嘟……”轉眼,一聲聲悶響傳來,敵人的箭矢很多都插在了木柵之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但緊接著,哀嚎聲、慘呼聲不絕于耳,距離一百多步,敵人的箭矢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殺傷。
九龍場中頓時嘩然一片,隊形開始亂了。
就在這時,突然漕運總兵毛袆的聲音響起:“鎮定!不要亂,聽號令!”
馬蹄聲在所有火銃手身后疾馳而過,總兵大人的聲音不絕于耳。
眾人這才安穩下來,可下一秒,突然排頭喊起:“放!”
第一排的火銃手如蒙大赦般,瞄準著前面的敵人便按下了扳機。
“砰砰砰砰……”響聲炸耳,白霧籠罩。
他們看不見也不敢看自己的成果,剛剛蹲下,就聽見身后再次響起“砰砰砰砰……”
三輪結束,第一排的火銃手見自己身前并沒有敵人出現,于是趕緊架好火銃,聽到排頭熟悉的聲音后,機械的點燃火繩——發射。
就在這時,他們頭頂呼嘯聲傳來,身后的大福船上又開炮了。
站在福船上的徐鶴看著戰場上的一幕,神色無悲無喜。
九龍場的六段擊變成了三段擊,但效果依然不打折扣。
中路的韃靼人騎兵被死死壓制在一百米開外,但兩翼就不好說了。
陷馬坑、紅衣大炮給他們只能帶來點、線的傷害,其余韃靼人依然悍不畏死地沖擊著兩翼的拒馬。
雖然第二輪炮擊讓兩翼壓力減輕了不少。
但徐鶴明顯感覺到,傷亡,大量的傷亡馬上就要出現了。
他的牌如今已經全部出完,而敵人依然源源不斷。
這樣下去,這是一場必輸的戰爭。
可徐鶴要堅持,即使傷亡再大,即使下面的漕軍、包括自己的結義大哥毛袆死掉,他也不能退讓一步。
沖擊兩翼的敵人越來越大,福船上的紅衣大炮還在開火。
但這群韃靼人似乎習慣了炮火,不要命地沖向陣中跟漕軍糾纏在一起。
現在的情況是,大炮可以給敵人的后方帶來麻煩,但這種實心炮彈的殺傷畢竟有限,敵人很快便越來越多地沖入魏軍陣中,跟魏軍廝殺起來。
不得不說,韃靼人確實厲害,沖入陣中的他們三三一群,又砍又殺,魏軍被他們猶如砍瓜切菜一般根本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俺答站在山頭看向戰場,笑著對一旁的趙全道:“魏軍已經是茍延殘喘,你說,那個駙馬徐鶴的龍驤衛去哪里了?”
趙全道:“會不會是逃了,他怕萬戶的兵鋒一到,來不及逃,所以提前逃了。”
俺答看了看趙全,冷笑道:“你必孟恩差點就是腦子。這徐鶴敢帶著一群新兵南下勤王,又不知用什么辦法說動天津三衛來到北京城下,你覺得他是貪生怕死之輩?”
趙全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他強撐道:“那是他沒遇到萬戶大人!”
俺答聞言微微一笑:“也對!”
說完,便又轉頭看向戰場。
這邊漕軍被堵在張家灣,唯一的出口就是前方,但前面就是無數的韃靼人。
有膽怯之人已經開始跳河逃生。
毛袆見到這一幕頓時大怒,打馬來到后陣罵道:“射,把這幫貪生怕死的家伙全都給我射死在河里!”
他的話音剛落,箭矢射向河中,河中瞬間被鮮血染紅。
毛袆這時候也被激發出年輕人的血性,他干脆一把扯掉篼盔,提著一桿鐵槍呵道:“老子毛袆今天就算死在這里也絕不后退一步,奶奶的,大魏朝沒有男人了?”
說完,一馬當先沖入即將被突破的左翼,寧國侯府的親兵見狀頓時大駭,一股腦加入左翼戰團。
可這邊左翼剛剛因為毛袆和他的親兵的加入,堪堪穩住陣腳,那邊右翼便傳來驚呼:“韃靼人打進來了,兄弟們,逃啊!”
毛袆格開一把彎刀,氣喘吁吁罵道:“狗日的,不準逃,不準逃!徐亮聲,你他娘的還有沒有后手,老子快死了!”
話音剛落,“噗嗤”一刀,他后背被人砍中一刀,緊接著,又被韃靼人的勾槍捅了,他大叫一聲,跌落馬下。
親兵們見狀頓時瘋了,不要命地沖上前去以命換命方才將毛袆搶了出來。
這么一來,左翼頓時也崩了。
站在福船上的徐鶴,眼看著兩翼如潮水涌來的韃靼騎兵正在收割中路的火銃手,他神色凝重地罵道:“狗日的,你們他媽再不來,老子死了都要殺你們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