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咚咚咚咚……”
鼓聲在空闊的河灘響起。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前方。
而站在最前方九龍場的那些步卒們，手捏著的火銃幾乎將手指的血色都捏沒了。
他們這些人中，要么是跟船的押運，要么是防洪的巡兵，要么是剿滅小水匪的水捕。
他們這一輩子，可能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從這條運河上多撈些錢，給女人扯點布，給孩子買些吃的。
他們從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將會面對草原上最可怕的韃靼人。
一個草原，一個內陸的運河，就這樣，明明永遠不沾邊的兩撥人，被命運安排到了張家灣這個小地方。
鼓聲落下，所有人屏息凝神，腦子里拼命想著出發前，那個徐駙馬給他們安排的什么臨時集訓里的每一個細節。
腰間解下竹筒倒出紙筒里的藥用推桿填實見到敵人距離一百步時，用陰燃的火折子點燃火繩擊發！
等所有人想到這里時，他們只感覺腳下的大地在微微顫動。
“噔噔蹬蹬”馬蹄聲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讓所有人一下子慌了。
就在這時，九龍場每一排的排頭有聲音吼出：“鎮定！你是第幾排？”
站在最前面一排的漕兵下意識地按照訓練放聲大吼道：“第一排！”
一嗓子整齊吼出，頓時所有人畏懼之心得以稍稍緩解。
緊接著，他們的身后又有人喊出：“鎮定！你是第幾排？”
“第二排！”
緊接著第三排、第四排……的聲音接連傳出。
等一個千戶喊完后，右手邊的另一個千戶又開始了。
船上的毛袆似乎也在聽到火銃兵們的吶喊后，臉上稍稍有了血色。
“亮聲，韃靼人就快到了！”
徐鶴依然拿著單筒望遠鏡看著正在一里之外的敵人大隊。
“只來了千余人，估計是敵人的先鋒！”
聽說沒有如同預料的，韃靼人大部壓上，毛袆頓時變了臉色。
徐鶴卻沒注意，而是示意旗手發令。
不一會兒，火銃兵點驗結束。
此刻，兩側的刀盾兵陣型變了，最前方的士卒蹲下身子，露出被圍在中間的弓弩手。
此時，韃靼的一千多先鋒距離張家灣的九龍場已經不足五百步。
領軍的韃靼將領看到幾乎一人高的木柵以及木柵后的火銃兵后頓時大笑出聲。
“魏狗真是喜歡縮在東西后面，就算是野地里也弄出個彎彎道來！”
“這些拿著火銃的家伙是準備用這么點高的玩意兒阻攔我們韃靼的勇士嗎？”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發出齊聲哄笑。
這些天，魏人的膽小如鼠已經讓這些家伙徹底目中無人。
那領頭的將領連想都沒想就揮手道：“沖過去，把他們的障礙撞開！”
“嗷嗷嗷嗷……”
“他們沖過來了！”毛袆臉色發白，手心里滿是汗水！
“亮聲，下令啊！”他焦急地盯著戰場上如狼似虎沖過來的敵人，轉頭看向徐鶴。
徐鶴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戰場。
三百步，敵人的戰馬速度已經起來了。
二百步，敵人的戰馬速度已經達到巔峰。
“亮聲，下令啊！”
徐鶴額頭也隱隱冒汗，嘶啞著嗓子吼道：“等！！！！！”
一百五十步！
一百四十步！
徐鶴這時轉頭吼道：“下令！”
旗手早就一頭大汗盯著徐鶴，就等他這句話。
聽到徐鶴的命令，旗手高舉左右手的紅旗、綠旗，齊齊重重揮下。
“嘭……砰砰砰……”
戰場上，九龍場第一排硝煙彌漫，瞬間遮住了身后人的視線。
可就在這時，第一排的漕兵火銃手迅速蹲下，口中默念：“腰間解下竹筒倒出紙筒里的藥用推桿填實見到敵人距離一百步時，用陰燃的火折子點燃火繩擊發！”
就在他們剛念開頭時，身后又是“砰砰砰砰……”的爆響聲，煙霧更濃了，空氣中滿是火藥的味道。
此時，兩側的弓弩手也早已將手中箭矢射出。
接著，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等到第四排時，身處第一排的火銃手們已經裝填好了彈藥，他們的心臟猶如被什么東西死死抓住一般，大氣都不敢喘，耳朵里卻傳來煙霧那頭恐怖的戰馬帶著人摔倒的嘶鳴聲和哀嚎聲。
等大霧散去，身處九龍場的所有人驚訝地發現，自己面前的空地上，此刻猶如修羅地獄。
受傷的戰馬躺在地方掙扎地伸著脖子。
而更多血肉模糊的尸體就這么陳列在他們的面前。
敵人不是傻子，面對一直持續不斷開火的漕兵，他們很想很后退，但提起的馬速讓他們根本沒法回頭。
最后，一千余人，只有后隊的二百多見情況不對，拼命勒住韁繩方才沒有一頭撞進地獄。
魏狗，魏狗這是什么戰法？
他們竟然集中了如此大量的火銃，以往的經驗，魏狗只要放過火銃之后，裝填極為麻煩，也就是說，只要頂完了第一波火銃，這些人就是他們的刀下亡魂了。
可是今天……
猶如夢魘般的“砰砰”聲讓自己的同伴們瞬間像是被大風刮過的牧草一般倒了下去。
站在船上的毛袆見到這一幕簡直震驚了。
“這，這……這是我的漕兵？他們竟然……”
忽然他反應過來，這哪里是他漕兵勇猛，明明是徐鶴在平度時操練的結果。
“亮聲，你簡直太神了！太神了！”
徐鶴笑了笑，這有什么神的。
不過就是“三段擊”的升級版罷了。
三段擊，驲本戰國時期，織田信長就是用這招在長筱合戰擊敗了武田信玄的赤備。
而真正玩三段擊的祖宗，是在另一個時空中，明初平定南方時，沐英在云南用三段擊對付象兵時使用的方法。
這種辦法，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火銃裝填速度慢、沒有辦法連續擊發的弊病。
后來歐洲人甚至在這基礎上發明了六段擊、九段擊，從而開啟了線列步兵的排隊槍斃時代。
徐鶴現在就是想到當年科舉時排隊的那個九龍場，進而改良了三段擊，借助地形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而已。
想要真正將三段擊變成對付騎兵的利器，他跟朝廷要的佛郎機銃就是一個開始，只不過還沒開始試驗，韃靼人就入寇了。
“駙馬、總兵大人，敵人又來了！”
福船望塔上，了望的士卒驚慌大喊，“這次來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