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在眾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來到東城,身邊人朝下喊道:“下面是不是徐閣老?”
徐鶴等了半天,終于見城頭有人問話,他連忙抬起頭來看向城頭,這時,視線里,楊博竟然親自到了。
徐鶴朝城頭拱手道:“楊閣老,在下徐鶴!”
城上的楊博頓時大吃一驚道:“徐駙馬,怎么是你?徐閣老呢?”
這可真把徐鶴問住了,扯起來,這叫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雙方距離這么遠,交流起來太困難了。
于是他趕緊朝城上喊道:“我寫封信,閣老稍等!”
說完,他命吳德操趕緊備好筆墨,伏在馬鞍上筆走龍蛇,不一會兒,一封他如何南下勤王,如何遇到中書舍人被俘,如何趕往天津三衛的事情逐一寫明,最后放在城上墜下的籃子里被提了上去。
當楊博接過信便打開看了起來。
當他看到天津三衛竟然敢軟禁閣臣時,頓時憤怒地一錘垛墻罵道:“賊子好大的膽!”
不一會,又看到徐鶴入城,果斷斬殺兩衛帶兵勤王,他擊節贊嘆,對左右道:“以前總覺得徐駙馬年輕,才干是有的,但未免年輕氣盛,如今看來,駙馬真果毅堅決,實乃國之大才也!”
周圍人連連點頭,齊聲稱是。
就在這時,有人問道:“閣老,徐駙馬帶著援兵已經趕到城下,信里有沒有提什么要求?如果要糧,咱們可沒有,而且韃靼人來了這么多日子了,再不將之趕走……”
楊博道:“駙馬并未要糧,而是要咱們多多提供火藥用以御敵,至于……”
楊博看了看城下的人馬,粗粗一算,只有五六千人。
這些人想要驅逐韃靼人無異于杯水車薪。
而且馬蘭峪現在已經被收復,就算能將韃靼人驅趕走,那馬蘭峪那邊又怎么辦?
說白了,徐鶴他們的到來,的確能夠提振京中士氣人心,但于大局卻是無補。
“先去找工部,讓他們趕緊調撥火藥,然后送到城下,不可耽誤!”
無論如何,徐鶴能來,已經算是大功一件,他的要求應該盡快滿足。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來到楊博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楊博聞言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城下的徐鶴,轉身匆匆往城墻下走去。
周圍的三大營武將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而且楊博雖然指派眾人給徐鶴送去補給火藥,卻沒有留下手書,他們就算去了工部也領不到火藥啊。
“城里怕是出事了!”
“是啊,前幾日廢太子……不,是監國竟然在城上被刺殺,唉,韃靼人都已經在順天府搶了這么些天了,這城里也不安生,你們說到底是誰……”
“噤聲,不要命了?這種事也光天化日拿出來當做談資!都散了散了!”
“那城下怎么辦?”
“怎么辦?等閣老回來再說!”
這邊對城中發生之事一無所知的楊博,竟然是從一名晉籍在京官員那得知了監國被殺的消息。
當這個消息傳到他耳中之時,他差點腦中頓時“轟隆”一聲炸響,差點沒站穩摔倒。
但他瞬間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時候萬萬不能在守軍面前露出一點消息,最少不能在朝廷針對這件事有個公開說法的時候,讓消息從他這里走漏出去。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回到內閣,找首輔商量此事。
可當他乘坐馬車趕到內閣時卻發現,內閣中安安靜靜,處處透出一絲古怪。
楊博是什么人,在宦海中沉浮幾十年,很快他就嗅到一絲不對,轉頭對隨從道:“先走!”
當他帶人轉身準備離開時,文淵閣的院門突然被人從外面關了起來。
楊博臉色大驚:“什么人?大白天關什么門?”
“哈哈哈哈……楊閣老!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
話音剛落,齊王張璨從首輔吳興邦的值房內走了出來。
楊博見到張璨,臉色大變,他強裝鎮定拱手道:“原來是齊王殿下,老臣不知您在這!有禮了!”
張璨微微一笑:“楊閣老守城辛苦,怎么有空來內閣?是不是有事?”
楊博看了看張璨,臉上恢復平靜:“確實有事找首輔商量!”
張璨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首輔啊?吳首輔在值房,你來吧!”
楊博現在就算一千一萬個不想去,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當他見到吳興邦時,出人意料的是,吳興邦毫發無傷地坐在太師椅上,只是見到自己進來,他臉色依然鐵青,嘴唇緊緊抿著,半句話也不說。
隨后進來的張璨道:“楊閣老,你不是找首輔有事嗎?說吧!”
楊博這個人,很懂權謀,但性子卻不似老謀深算之輩,有著山西人的直爽。
他見狀干脆攤牌,轉頭直視張璨道:“齊王,城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張璨笑了笑道:“沒什么,亂臣賊子矯詔出任監國,而且還膽大妄為,在城中四處搜刮,本王身為親王,自然要為父皇分憂,親手殺了賊人。”
楊博咬著牙,盯著張璨道:“敢問殿下,賊人是誰?”
張璨臉上的笑容消失,抬頭盯著楊博:“廢太子,楊先生是明知故問嗎?”
楊博勃然大怒:“太子乃殿下長兄,皇上的嫡長子,他出任監國那是得到閣臣和皇后首肯的,你怎么能弒兄?”
張璨聞言暴怒,“蹭”地站起靠近楊博道:“楊先生,我提醒你一句,張瓅不是太子,而是父皇親自下詔廢黜的廢太子,他庶人一個,如何能擔此大任?”
“你……”
張璨冷笑道:“更何況,他竟然乘著敵軍攻城,父皇昏迷不醒,肆意搜刮城中宗親富戶,就算是父皇醒了,也絕對要治他一個謀反之罪!”
“來人啊!請孫駙馬進來!”
張璨說完,駙馬都尉孫昂低著頭,小心翼翼走進值房。
“姑父,你大膽說,張琰此賊對你們府上做了些什么?”
孫昂哭喪個臉,他完全是被張璨捉來的,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畏畏縮縮道:“廢,廢太子叫人強行搬空了我府上的糧食!”
張璨冷然道:“聽見沒?楊閣老,這可是我姑父啊,那賊子竟然劫掠自己親姑姑的府上,姑姑在天之靈,何能安息?”
“夠了!”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吳興邦突然一拍書案,冷冷對張璨道:“齊王殿下,去找宗親富室借糧,那是我們內閣的主意,監國也不過是照章程擬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