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到了第二天中午,果然。天津三衛的指揮使神奇地出現在徐嵩面前。
徐嵩冷眼看著三人,壓根沒提他們昨天人不在城中,或者纏綿病榻的事情。
反倒是直接詢問起,他們到底有多少戰兵集結。
天津衛指揮使馬英一臉緊張地抬頭看著許嵩回答道:“下官人在河間府,這些天得聞韃靼入侵之事,星夜召集部眾,但太過匆忙,只有兩千余人!”
天津左衛的指揮使錢琪,昨日還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今日倒是能下床了,但連走路都還需要人“扶”,他一陣尷尬的咳嗽后,“虛弱”道:“我們左衛,咳咳,也是兩千人!韃靼人來得突然,下官,下官又沉疴在身,只能,咳咳……”
估計是覺得前兩位演得太過尷尬,方習紅著臉道:“下官,下官也只召集到兩千余人!”
徐嵩心中大怒,但凡事要講究個輕重緩急,他沉聲道:“你們倒是能力相當,兩千!”
三人中有的慚愧,有的裝模作樣陪笑,有的干脆咳嗽掩飾。
“北京被韃靼人圍了,君父尚在城中,老夫命你們各帶部眾前往北京將韃靼人趕出關外!”
“剩下各部留下一名僉事以上官員繼續召集部眾趕赴北京,限期三日,三日不至者,指揮使、同知、經辦人——斬!”
“在開拔途中,若有逃離者——斬”
“接敵后畏敵不前者——斬!”
“途中用各種理由牽絆不前者——斬!”
“搶掠百姓者——斬!”
連續五個“斬”字出口,像是大錘捶在三人胸口。
三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
其中左衛指揮使錢琪趕緊道:“閣老,下官身體不適,走路尚且需要攙扶,您,您這是為難我了!”
徐嵩當即道:“革去錢琪天津左衛指揮使一職,指揮同知接任!”
錢琪聞言大驚失色,他掙著脖子瞪著眼睛道:“徐閣老,我是朝廷任命的指揮使,可不是你徐閣老任命的,你說得沒用!”
徐嵩冷笑道:“貴官病倒是好了不少,中氣十足啊!”
錢琪聞言倒也光棍,直接一把推開攙扶之人站直了身子道:“徐閣老,我說實話吧,咱們早就聽說了,北京城附近的衛所,個個龜縮不肯接敵,憑什么就讓我們天津三衛打頭陣?”
“還有,陛下的詔書上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除了皇帝之印,還有監國的印璽!”
“監國是誰?我們怎么沒聽說過陛下明頒詔旨,讓廢太子監國?”
“太子既已被廢,那自然應該是齊王監國!”
“我們三早就商議過了,朝廷里必然有奸臣蒙蔽圣聽!”
“除非看到皇上親自下旨,這監國——我們不認!”
“對,太子被廢,怎么能當監國!朝廷應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看著三人吵吵起來,徐嵩恍然,這天津三衛難怪一直大膽抗旨不遵。
雖然現在朝廷內憂外患不斷,但到底威信擺在那里,官員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抗旨。
尤其還是他這個內閣輔臣親自宣旨?
原來這幾位是有后臺啊!
但這種話,徐嵩肯定不能宣之于口,于是冷然道:“陛下染疾不能視事,監國之任,那是皇后懿旨和閣臣共商的結果。你們是不是想抗旨?”
見徐嵩面色狠厲,天津衛指揮使馬英眼珠一轉,立馬安撫錢琪幾句,然后用和事佬的口吻對徐嵩道:“閣老,錢大人一介武夫,脾氣不好,再加上染病在身,沖撞了您是他不對,錢琪——”
說到這,他用一副老大哥的口吻道:“還不趕緊向閣老賠罪!”
那邊的錢琪聞言,不情不愿跪地抱拳,梗著脖子道:“沖撞勿怪!”
說完,直接起身,顯然并沒有把徐嵩這個單車閣老放在眼里。
徐嵩冷眼旁觀,倒是想看這幾人能耍出什么花樣來。
可接下來,馬英的話讓他這個閣臣也覺得難辦了。
“閣老,朝廷為了湖廣的戰事,已經停發我們半年的餉銀了。”
“您老是大門大戶出生,沒個幾月的銀子,自然吃喝不愁,但現在三衛的兄弟半年沒米下鍋,朝廷不差餓兵,您老總得給點銀子,讓我們安撫將士后方才好出兵吧?”
姚純臣聞言,開口道:“馬指揮使,銀錢戰事之后朝廷自然連同賞賜一同發下,現在北京危機,你在這時候要錢,就算閣老從戶部給你要來,那也出不了城啊!”
一聽沒錢,馬英頓時笑了:“這位大人,還是那句話,咱們兄弟是上去拼命的,沒銀子,你叫他們拿什么拼?”
“要么現在給銀子,要么等幾日,我們幾人先自掏腰包湊些銀子,給大軍置辦些開拔的干糧,如何?”
“是啊,我們自掏腰包,對朝廷也算仁至義盡了!”
“還要我們怎么樣?朝廷不給錢,總不能讓兄弟們餓著肚子上戰場吧?”
“住口!”徐嵩大喝一聲,目光冷厲看向三人:“從本官進了衛城起,你們就用各種借口推諉塞責,真當本官沒有帶過兵嗎?”
說完他抽出腰間寶劍,柱在地上道:“我告訴你們,朝廷平日里沒有薄待各位,若是你們此刻心懷異志,那韃靼人走后,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是什么下場?”
徐嵩的舉動,讓三人身體一緊。
但馬英表面圓滑,但卻很是頑固:“大人,那朝廷拿我們治罪之前,我們三也想看看定邊衛和神武中衛、營州右屯衛指揮使是什么下場!”
說完,他一招手,三人竟然直接走了。
剛剛馬英提到的三衛,都是北京、通州附近的衛所,按理說,他們應該是抵抗韃靼的第一線,但卻到現在仍然按兵不動,馬英的意思就是,你徐嵩不去找那三衛的麻煩,卻逮著我們為難,這不是欺人太甚嘛?
有的時候,人的邏輯就是這樣。
很多人會說,歷史上的朝代,形勢明明還沒有山窮水盡,為什么就是不能團結一心,共度時艱呢?
其實,原因就是,大家都爛了,人心也就散了。
人散了,雖然公道還在,那大家就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個比一個。
有一個擺爛,那我也擺爛,你要怪,就怪第一個擺爛的人去,不要挨老子!
讓徐嵩沒想到的是,這些人回去之后,再不露面,最后更是派出幾百個兵痞將驛館圍了,叫嚷著讓朝廷發餉!
徐嵩知道,天津三衛是指望不上了,這些衛所不僅爛了,還有后臺,有恃無恐。
自己人單力薄,根本拿這些軍頭沒一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