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倫和蘇搖光在這時候要去遵化,是徐鶴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湖廣的朱明反賊,聲勢日益壯大。
在徐鶴看來,譚倫就算不想方設法去湖廣投奔朱明,也會呆在羅城,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他不想繞彎子,直接坦誠地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譚倫道:“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公子待我如此,待秦硯亦是如此,我非禽獸,也慕圣人之教,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徐鶴嘆了一口氣握著譚倫的手道:“子理先生,你跟秦硯不同,讓秦府女眷得以保全,那是我不想讓朝廷的政爭,最后變成沒有底線的肆意報復。”
“而對子理先生,我是惜先生之才,終不過是為國為民,朝廷雖有不對的地方,但總好過用邪教斂財,蠱惑人心達成自己目的的朱逆一黨吧?”
譚倫嘆了一口氣道:“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也看了你給你寄來的很多關于海外的事情。”
“你知道讓我下定決心離開羅城是為了什么嗎?”
徐鶴不解搖頭:“不知道。”
“是你信中的一句詩。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譚倫感嘆道:“與其呆在院中長吁短嘆,不如出來為百姓做點實事。”
“不過我有言在先,如果有一天徐大人要對付朱明,恕在下只能做個扎嘴葫蘆,不能建言獻策了!”
徐鶴笑道:“這又何妨,沒問題!”
聽到徐鶴如此大度,譚倫和蘇搖光都笑了起來。
譚倫道:“對了,剛剛那兩句詩怎么不全?其它句呢?”
徐鶴聞言一囧,那可是教員的詩……
借口這是別處聽來的蒙混過去后,譚倫倒也沒有追問,他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身后的官道:“剛剛那位十里長亭相送之人,是誰?”
徐鶴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太子!”
譚倫皺眉道:“他不是已經被廢圈禁了嗎?朝廷這禁足也真是兒戲啊!”
徐鶴點了點頭,張琰的這個圈禁,對于另一個時空中的阿其那、塞子黑而言,真的就像兒戲。
老八、老九、老十過的是什么日子?
郁郁而終、生育機器。
眾生不得越雷池一步,簡直暗無天日啊。
再看看張琰,出門也就罷了,竟然還能出北京城。
這說明什么?
說明大魏的圣旨不管用,還是朝廷的官員對圣旨的執行力很拉胯?
顯然都不是!
這只能說明,從皇帝到看守張琰的官員,實則都是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也進一步佐證了徐鶴對局勢的判斷。
國有戰事,當立長君,至正帝不傻,絕不可能讓張瓅這小子登上皇位。
至于齊王,或許至正帝考察過他一段時間,不過齊王的很多事情應該讓宮里那位很失望吧?
尤其是在對待秦家這件事上。
徐鶴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齊王竟然拋棄一直力挺他的盟友,在秦硯倒臺時落井下石。
更可笑的是,有司竟然在秦硯府上搜出了他跟廢太子的書信往來。
且有跟廢太子關系密切的官員,如保定知府之流出面指認秦家是廢太子的同黨。
看似計劃完美,但你齊王怎么撇清,難道當天下人都是瞎子?
至正帝也不會傻到,秦家倒臺,二兒子就忙著切割加陷害,這么簡單的套路都看不出來吧?
但他引而不發,估計也是在考慮怎么處理廢太子的事情。
當年張琰被廢,現在又要把他扶上馬,這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怎么樣完美解決這件事,才是問題的關鍵。
虧得齊王那邊還以為妙計得授,估計還在沾沾自喜呢。
徐鶴也不隱瞞,將事情的全部和盤托出,譚倫聽完后搖頭嘆氣道:“我現在倒是有些后悔投靠你了!”
徐鶴愕然。
譚倫笑道:“以你剛剛所言,這廢太子心思深沉,恐怕也不是善于之輩啊,將來他若是登基,你這處境可比蜀王還要危險啊!”
徐鶴點了點頭:“原本我與廢太子無礙,但中間夾雜了一個沈家!”
“廢太子既然被沈家綁上了船,刺殺過我,這件事就像我們雙方心頭的刺,恐怕永遠都無法親密無間、君臣相得了!”
譚倫撫須攬轡緩緩驅馬與徐鶴并肩,半晌后,他轉頭道:“此事甚是難為,大人還需小心謹慎才是。”
徐鶴心里清楚,對方久久無言,腦子里定然不是這句安慰的話。
估計什么大逆不道的做法都在譚子理的腦中過了一遍,但有些話現在說之無益,故而他也就不再宣之于口了。
兩人走走停停,一邊趕路一邊說話,不知不覺走了一個早上。
中午打尖之后繼續上路,話題就從朝堂的事轉到了遵化京衛軍中之事上了。
“朝廷既然讓大人整頓龍驤、豹韜兩衛,那自然是為了防備北虜。”譚倫道,“不知大人現在對北虜的情況熟不熟悉呢?”
徐鶴點了點頭。
所謂北虜,現在對大魏威脅最大的就屬韃靼部。
歷史上韃靼強盛一時,達延汗死后,韃靼出了個英雄俺答汗。
后來在隆慶五年受明廷封為順義王。
這件事還上了歷史教科書。
其實韃靼人,就是今天的塔塔爾族人,著名的金帳汗國就是韃靼人所建。
金帳汗國的韃靼人與當地的突厥人,突厥化的蒙古人、欽察人、保加爾人融合,改成塔塔爾,塔塔爾族逐漸形成。
但這個這一世,因為沒有了明成祖朱棣幾次北征,也沒有了土木堡之變、
所以蒙元的勢力遠比另一個時空中的明朝所面對的更加強大。
但在武宗朝,武宗御駕親征,曾經幾次征繳過關外的瓦剌和韃靼。
致使對方實力有所消減,但總體來說,魏廷還是處于被動防守階段。
如今的瓦剌部因為內斗,瓦剌太師脫歡死,兒子也先,原本應該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發動土木堡之變的他,被北元皇室后裔脫脫不歡所殺,接著,便引發瓦剌部分崩離析,逐漸衰落,這些年茍延殘喘在甘肅山西的關外草原之上,基本已經對魏廷構成不了什么威脅了。
譚倫口中的北虜,實則是瓦剌式微后逐漸崛起的韃靼部。
韃靼部其實原先生活在瓦剌現在生活的甘肅關外草場,但后來跟魏廷爭奪河套地區,幾次被魏擊敗,最后就往東遷徙,逐漸在山西以東、0
東烏珠穆沁旗以西的廣大草原站穩了腳跟。
烏珠穆沁旗在什么地方呢?
南下不遠,騎馬一天就能長驅直入到長城腳下。
所以這些年,韃靼時不時襲擾大魏,就是因為,本來大魏就在他家門口,當然沒錢搶他娘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