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死了。
這并沒有讓徐鶴感到意外。
只是讓徐鶴意外的是,對方竟然下手這么快,就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發現了事敗之后才干掉了馬漢,還是在準備刺殺徐鶴的時候,馬漢就已經上了必死的名單,只等隊伍一出發,就給徐鶴這邊來個死無對證。
這一點,很重要!
這邊徐鶴正準備問話,陳應詔聽到有命案發生,而且似乎跟徐鶴還有關聯,他敏銳地覺察到了風險,連忙起身拱手道:“徐侍讀,既然您有事要忙,那我先下去了,待您有空我們再說?”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帥帳,誰知徐鶴笑道:“陳指揮使,我說了,我們既是老鄉,又是舊識,可謂是推心置腹的交情,周弼,什么事無需隱瞞,陳大人不是外人!”
陳應詔簡直無語了,我是外人啊,你能不能不要自來熟?真的是坑人啊!
但他又不好拒絕,只能尷尬致謝后,重新坐回了馬扎之上。
一旁的孫僉事倒是個熱心腸,見陳應詔也不走了,于是便也坐了回去開口道:“徐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感覺有人死了?”
陳應詔:“……”
徐鶴看了看陳應詔這個滑頭滿臉黑線的表情,心情大爽,于是便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陳應詔聽完后頓時后悔得恨不能一手刀把自己砍暈了。
好巧不巧,怎么就讓他撞見這種事了。
這很明顯,能指揮薊鎮總兵手下游擊的人,能量絕對很大。
而不顧徐鶴帝婿身份,還要調兵刺殺他的人,來頭更是不小。
自己第一天進了徐鶴的營就遇到這種事,真的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而聽完整件事來龍去脈的孫僉事,此刻義憤填膺道:“徐大人乃公主夫婿、天下聞名的狀元公、徐六首,如今貴為京衛指揮同知為朝廷練兵,到底是什么亂臣賊子敢動徐大人?”
陳應詔看了一眼孫僉事,表面平靜,內心已經開始哀嚎了,你真是上桿子給徐鶴說話的機會啊。
徐鶴笑了笑,對于孫僉事這人,他真的十分喜歡,有著文官的小意,有著武官的粗大神經,讓他做衛所僉事官,太合適了。
他嘆了一口氣,接著揮了揮手。
帳中左右無關人等見狀全都退了下去。
徐鶴佯裝頭疼,捏了捏眉心,一臉沉重道:“既然二位都是家鄉人,我有些事也不瞞著二位。”
(陳應詔:你還是瞞著點好!)
(孫僉事,眼睛發亮,有八卦聽了!)
徐鶴將二人表情盡收眼底,接著便用沉痛的聲音道:“前些日子,我任五軍都督府經歷司經歷,一天晚上,前軍都督府火起,我擔心正在查訪的案子斷了線索,于是匆匆趕往都督府。”
“誰知……”
“半路被人襲擊!差點死在京師的小巷中!”
此言一出,孫僉事大驚失色,就連陳應詔也變了臉色。
原來在昨晚之前,他已經遭遇過暗殺。
這下子,就連神經大條的孫僉事也感覺事情不簡單了:“徐大人,您查的是什么案子?”
“湖廣軍田侵占案、兵器盜賣案、衛所不滿編,衛所兵成為衛所將領私兵案。”
聽到徐鶴的話,這次陳、孫二人同時色變。
他們就是在衛所任職的,雖然揚州衛沒有別的省份衛所那么瘋狂,但其中的道道他們再清楚不過。
尤其是軍田侵占。
哪哪都有,他陳應詔就沒有?
但湖廣的事情,他們也早有耳聞。
官場傳聞,湖廣那邊的衛所,之所以這么瘋狂,那都是因為齊王……
“嘶!”陳應詔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徐鶴遭遇的兩次刺殺,竟然是齊王……
徐鶴見陳應詔坐立不安,面上露出懼色,于是決定添一把火道:“昨晚被抓的刺客供出,他們是三屯營游擊馬漢的手下。”
“對了,馬漢是薊鎮總兵吳庭芳的干兒子!”
“至于薊鎮總兵!!”
孫僉事口快:“據下官所知,他是齊王的人!”
陳應詔大怒:“住嘴!”
孫僉事被嚇了一跳,立馬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縮了縮脖子不敢言語了。
徐鶴見狀,微微一笑,你不想聽,那我讓你聽個夠。
于是他愁眉苦臉嘆息道:“陳指揮使,你有所不知,我確實得罪齊王不淺!”
從他入京后,數次拒絕齊王明里暗里的招攬,到整頓京衛時,將齊王的人罷黜,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倒了出來。
陳應詔越聽臉色越黑,而孫僉事更沒用,直接嚇得瑟瑟發抖了。
現在他才知道,來京師不是升官發財,而是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
他們被徐鶴招入麾下,那豈不是在臉上寫了徐鶴二字,走到哪都擺脫不了徐黨的名頭了?
精明人和庸人的區別這時候就表現出區別了。
孫僉事在后知后覺的自怨自艾,而陳應詔已經皺著眉頭想著出路了。
出路是什么?
既然綁上徐鶴的戰車,那就幫徐鶴解決掉燃眉之急。
“徐侍讀,那位既然動了心思,那咱們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我覺得不如你點齊兵馬,直接把三屯營的兵全都給拿了!”
“然后對外宣稱那游戲因為私事欲對你圖謀不軌,被你提前偵知,先發制人!”
徐鶴聞言都想笑了。
這一招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齊王收到徐鶴放出的風聲。
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最少說明,徐鶴沒有追究他的心思。
可是這真得是最好嗎?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能換來一時的安全,但將來齊王再遇到徐鶴時會怎么辦?
至正帝大行之后,萬一是齊王登位后,該怎么辦?
再說了……
這件事難道就真的是齊王干的?
徐鶴心中冷笑,對手真是下了盤好棋,不用死士,而用跟齊王有關系的吳庭芳的兵。
看似三屯營距離自己最近,由馬漢出人較為合理。
但馬漢帶的兵是什么貨色?
這些人燒殺,搶老百姓還行,搞暗殺,是不是多少有點兒戲了?
那么,讓我們猜猜,究竟是誰呢?
秦硯?
他是親王黨,既然不是齊王,那定然也不是他。
答案呼之欲出了吧。
沈家!
沈默沈閣老,為了掩藏自己的目的,將事情嫁禍給之前刺殺過自己的齊王。
雖然不清楚,沈默是如何知道自己被齊王刺殺的。
但這招禍水東引確實是妙不可言啊!
高手。
那對付高手的辦法,就是……出其不意了!
他對陳應詔微微一笑:“此法不可取,周弼!”
他轉頭看向周弼:“將昨晚的刺客全都秘密押往京師,送去齊王府!”
“是!”
陳應詔大驚失色:“徐侍讀,你這么做,那就是跟齊王撕破臉,接下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啦!”
徐鶴淡淡道:“齊王啊,他會謝謝我的!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