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說到《資治通鑒》,徐鶴便不由自主想起前幾日他從吳家出來,在山間與周弼等人說的那則小故事。
時隔幾日,他從遵化回來,為什么一進城就恰好被蜀王的屬官發現?
為什么皇帝偏偏這時候讓他給蜀王講授《資治通鑒》?
這里面有沒有什么關聯?
如果有,那就太可怕了。
最少可以說明,那日跟著自己的一干人等中,必定有皇帝的眼線。
是李彝?
不,應該不對。
李彝和他帶去的一幫親兵雖然都在場聽說了魏文侯的故事,但如今他們都被徐鶴留在了鏟平王賀宇那里,他們是沒機會回來通知皇帝,自己已經回來了。
那……
周弼!
徐鶴瞳孔微縮。
不知什么時候,周弼竟然已經是至正帝的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家的事情,在皇帝那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不對!
不可能是周弼。
徐鶴心中暗自搖頭。
如果周弼是皇帝放在自己身邊的眼線,那他沒有理由這么著急讓周弼暴露。
因為《資治通鑒》這件事可以縮小的范圍不大!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周弼手下的海防營機兵!
徐鶴想到這,心中一寒,海防營有皇帝的人。
不過想想他也就釋然了。
自己弄了個團練出來,還表現得那么搶眼,如果皇帝那么放心才應該奇怪。
有眼線就有吧,他又不是造反,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落在皇帝眼中反而是件好事。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人?
無欲無求的圣人,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王莽謙恭未篡時”!
“姐夫,你在想什么呢?”張瓅見徐鶴怔怔站在原地半晌不說話,正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徐鶴醒過神來笑道:“殿下怎么突然跟陛下聊到了《資治通鑒》了?”
徐鶴語帶試探,不過掩飾得很好,張瓅以為他就是隨口一問,于是便回道:“我進宮見母后,正好看到她在訓斥一個宮人。”
“那個宮人常年在母后身邊工作,但因為犯了錯,所以被罰往南宮做事!可是她在南宮總是抱怨母后不念她往日辛苦服侍,后來被人聽到后,告到了母后那!”
“我當時正好在旁邊,聽說了此事。這時候父皇也來了,我便問父皇,怎么樣才能獎罰分明的情況下,又讓下人們不會心生怨懟!”
“我父皇思考了一會兒后,給我講了西門豹治鄴的故事!”
“我聽完后還是不太懂他的意思,于是他便讓我出宮后,有機會遇到你,讓你給我講講《資治通鑒》!”
西門豹治理鄴城!這個故事在后世很有名。也是西門豹最著名的事跡之一!
徐鶴在心中思索至正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過很快他便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張瓅愕然地看著徐鶴,自己從宮里出來這么久,問了很多人,但他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徐鶴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姐夫到底是狀元,就是比他們聰明,姐夫,快點告訴我,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張瓅很高興。
西門豹治鄴這個故事,另一個時空中初中語文會學到,也是整個春秋戰國的故事中,最讓人耳熟能詳的一支!
可是西門豹是魏文侯時候的事情。
自己前陣子說的也是魏文侯的故事。
這難道也是巧合?
西門豹這個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的施政水平十分高超,做了很多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司馬遷在《史記》中把他放在“滑稽列傳”中。
其實,在徐鶴看來,這個人應該放在《循吏列傳》里。
不過司馬遷把他放在《滑稽列傳》中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西門豹這個人太有性格了,做事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比如為了斷絕人祭的陋習,他沒有直接發布行政命令,阻止這一行為。
而是上演了一出河伯娶親的戲碼。
正常的官員確實干不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西門豹的事跡,司馬遷是沒有記載在《資治通鑒》中的。
甚至司馬遷的《通鑒》都在刻意回避西門豹這個人。
那么問題來了。
為什么至正帝不讓徐鶴給張瓅講《史記》,而是要他給張瓅講《通鑒》?
講一個并沒有在《通鑒》中出現的人物?
徐鶴這時對張瓅道:“殿下,既然陛下讓我給您講《通鑒》,那咱們就好好聊一聊,怎么樣?”
張瓅欣喜點頭道:“我最喜歡姐夫給我講學問了,比那些腐儒有意思多了。”
蜀王府左長史彭正在一旁輕咳一聲,提醒張瓅不要得意忘形。
張瓅吐了吐舌頭正襟危坐,準備聽講。
徐鶴笑了笑道:“西門豹治鄴這個故事,出自司馬遷的《史記·滑稽列傳》。故事很簡單,想必殿下肯定已經知道了!”
張瓅連連點頭,別看他到現在還沒有十歲,但皇家開蒙早,四書五經他都已經可以熟讀,《史記》之類的也接觸有兩年了。
徐鶴道:“魏文侯時代的鄴城,大約就在今天北直隸的臨漳。”
“臨漳,顧名思義,臨近漳水,所以難免發生水災,當地人把災害想當然以為是神靈作祟!”
說到這,他看向張瓅:“殿下,你信神仙嗎?”
張瓅雖小,但卻對這種問題很敏感,因為至正帝一心修玄,所以他作為兒子是不好說不信的。
不過真正的神仙誰也沒見過,他也不能違背良心說“信”,所以神色很是糾結。
徐鶴道:“易有云:圣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圣人云: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什么意思?”徐鶴看向張瓅。
張瓅搞不懂,明明說的是母后管理宮女的問題,怎么還扯到神佛之事上了。
一旁的彭正也是一臉懵逼,搞不清徐鶴到底想說什么。
徐鶴這時候干脆挑明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就是,神仙是不存在的,但搞祭祀活動的時候一定要莊重,假裝神佛就在自己身邊似的。”
“所以……,在圣人看來,宗教不過是上位者牧民的手段而已,殿下懂了嗎?”
張瓅聞言臉色漲得通紅,整顆心“噗通”跳個不停。
這么多年了,還是第一個人敢在他面前說,所謂的神佛全都是假的。
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可思議,但更多的是……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