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這是徐鶴第一次來蜀王府,張便感覺到,徐鶴跟別的讀書人不一樣。
他不僅規規矩矩的學問很好,一些離經叛道的,在他看來很有意思的學問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在張這個年紀古板枯燥的夫子們簡直要了他的命。
每日都是之乎者也,玩又不能玩,站行坐臥都要循規蹈矩,一絲不茍。
其實他早就不耐煩了。
王府長史一直想幫他物色一個教授他讀書的夫子。
但這樣一來,無非又多了一個管教他的無趣之人。
終于,物色了半天,徐鶴成了他心中最合適的人選。
學問好,六首之才,關鍵是年輕,想來不會像那些頭發胡子都白了的老腐儒一般,成天只會教他,讀書萬變,其義自見。
如今一見,果然,徐鶴完美符合自己心目中對于老師的要求。
在外面當著一眾王府屬官的面,徐鶴能說出那種正經又不失有趣的道理,讓彭正等人放心不已。
在書房,他還能引經據典,詳細解釋地球和天空之間的距離,嗨,這地球,人站在球上,真是新奇。
而且,他還是自己親姐未來的夫君!
在宮中,因為同是謝皇后所出,他兩的關系最好不過了。
說白了,姐夫也是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張就有些忍不住,想問些縈繞在腦海中的心事。
“姐夫,太子哥哥被父皇廢黜,彭長史他們聽到這個消息后,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張試探著說了剛剛這番話。
徐鶴聽到這話,心中既是感慨,又是嘆息。
感慨是因為對方到底還是個孩子,剛見面,就對自己這個陌生人說出這種話。
雖然話中之意未盡,但只要是大魏人,總歸能聽出這里面的意思。
蜀王怎么說,那是他的事,但怎么回答,徐鶴卻要慎重了。
裝糊涂,會讓人家覺得你心有戒備,不是一個陣營的人。
小孩子劃分陣營,不會考慮你本人的政治訴求。
他們只會簡單邏輯判斷,你有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思考片刻,徐鶴道:“那是別人的思考,殿下是怎么想的?”
張道:“我沒有想法,我跟廢太子哥哥與齊王哥哥都不親近,也不想摻和到這些事中。我就想著在父皇母后這,承歡膝下!”
徐鶴點了點頭:“殿下的想法沒錯,自古以來,身為一國之君最難,因為在其位必謀其政,比如陛下,他雖然想得道成仙,可為什么還要抽空批閱奏章呢?”
“為什么?”
“因為這是陛下的責任,在登上大位的那一刻,陛下的肩上,就已經挑上了億兆黎民。”
“所以,帝王不能隨心所欲,一旦隨心所欲,就是國亂社稷崩,宗廟之不存!后果很嚴重的。”
“故而下官說,陛下的想法沒錯!”
“有的時候,不想承擔責任的人,比起只想享受權利,卻拋棄相應責任的人,高尚了很多!”
張聞言,心中頓時長長松了口氣。
“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這么勸我的!”
徐鶴笑道:“別人都是怎么勸你的?”
“他們說,母后是正宮嫡母!”
“父皇很喜歡我!”
“別的就沒說了。”
徐鶴聽到這,鼻子里冷哼一聲道:“以后這種話,殿下不要聽,甚至這些人說出這番話時,要嚴厲呵斥!”
張第一次見徐鶴用這種冰冷的語氣說話,頓時整個人被嚇了一跳:“為,為什么?”
徐鶴耐心解釋道:“他們這種人,只知道用權利去誘惑殿下,但從沒有想過如何得到權利!”
“這是將殿下推在人前,自己躲在身后。”
“事成,他們獲益;事敗,他們可以拍拍屁股說,自己沒有在后面攛掇,都是殿下你自己的想法。”
張聞言面色一白,神情緊張了起來。
《通鑒》這些書,皇子們都是必讀的。
上面皇家骨肉相殘的事情不勝枚舉。
張不寒而栗。
“姐夫,那現在我們怎么辦?”
徐鶴嘆了一口氣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就藩!”
張一聽,頓時臉色蒼白如紙。
他這半大孩子,要擱在另一個時空,估計連初中生都還不是呢。
這么小遠赴西南……
“姐,姐夫,還有別的辦法嗎?”
徐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你只要在帝都一天,都是一些人的心病;但若行事低調,就會讓人減輕對你的怨氣了!”
聽說可以不用就藩,張連忙道:“如何低調?”
“你讓我教你學問,那就不是低調!”
張:“……”
想想確實也是這樣,徐鶴是狀元,還有個閣老的族伯,你一個沒就藩的藩王,跟徐鶴總攪合在一起作甚?
“可是我確實想跟姐夫多多親近!”
徐鶴沉思片刻后笑道:“那殿下就要離經叛道點了!”
“哦?”
待二人從書房走出后,王府的一眾屬官果然全都重新等在堂上。
眾人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徐鶴于張二人。
這次徐鶴終于發現了。
這些目光中,有的帶著私欲,有的帶著公心。
有些是真的在為張考慮,有的則全是奇貨可居!
悲哀,這還是個孩子啊!
張在眾人肉眼不可見的地方,微微縮了縮身體,手悄悄扯徐鶴的衣袍。
徐鶴見狀,大大方方拉著張的手朝外走去。
眾人見到這一幕,一時間激動、羨慕、嫉妒,各種情緒奔涌而來。
徐鶴迎著這些情緒,笑著領著張來到眾人面前。
一直板著臉的彭正見到徐鶴拉著張,想要勸諫幾句,不合禮儀規矩云云,但一想到徐鶴將來……
徐鶴笑道:“各位大人,怎么還等在這里,是有事嗎?”
“狀元公辛苦,我等屬官略備水酒,望狀元公賞臉!”
“是啊,是啊,我們也想聽一聽狀元公到底教了我們家王爺些什么?”
“王爺有狀元公教導,想必讓外面不知多少人羨慕呀!”
“哈哈哈……沒錯,沒錯!”
徐鶴聞言笑著看向張:“我教他咱們站的這個地方其實是圓的,人,生活在一個球上!”
所有人一諤,看著張和徐鶴二人,神情變幻。
徐鶴突然笑道:“戲謔之語罷了,哈哈哈!”
“哈哈哈……狀元公學問好,還這么風趣!”
張拉著徐鶴的手,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