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可能有人現在還在蒙圈之中,搞不清徐鶴到底出了個什么主意。
說出來很簡單,其實在這個時代,佛家對外宣傳是對眾生一視同仁,廣開方便之門。
但其實并不是這樣。
和尚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要遵守人間的禮法。
一般寺廟,尤其是靈峰寺這種古剎,規矩最是森嚴。
廟中雖然接待女眷,但除了值事的僧侶外,是不允許隨便跟女性接觸的。
而且女眷除了年節或者家中親屬忌辰之外,也不會輕易入寺,就算入寺,也會有家人陪同。
況且,妓女、土娼之流,普通的寺廟壓根不接待,倒不是在廟門口豎個牌子不給你進去,而是真有不要臉的進了,若被發現,神佛罰之,就問你怕不怕。
所以這個時代的青樓女子有專門接待她們禮佛的地方,其中大多數是尼姑庵。
這也造成古代很多大戶人家是很忌諱家人和尼姑走動,原因就在這里。
所以,既然沒有好的辦法,都已經需要上刑了,徐鶴便想了個辦法,牛二你說你老婆被人玷污,那你老婆總會認識玷污他的人吧?
行,那我另找四個別的寺廟的和尚來給你辨認。
這牛顏氏若是胡謅,指認這四個外寺和尚是玷污她的人,那案情不就清晰明了了嘛?
道理很簡單,但一般人還真繞不過這個彎子。
其實以唐順之的腦袋,他也是能想出這個主意來的。
可受這個時代局限性的影響,他可能并不在乎那幾個和尚,或者牛二這種人是否受刑。
故而,也沒去深思。
但徐鶴就不一樣了。
他來自另一個時代,法律較之如今健全多了。
那些古人常用的大記憶恢復術,他還是覺得有違天和地。
四個和尚受了無妄之災,但莫名其妙又被告知可以走了,他們是被冤枉的,連忙跪倒在地,千恩萬謝。
可冤枉人的牛二就沒那么好受了。
指籮夾棍伺候牛顏氏,脊杖老虎凳伺候他,兩口子舒舒服服的鬼哭狼嚎后,再次被提上堂來。
唐順之問道:“究竟為何污蔑靈峰寺僧人,從實道來。”
牛二鼻青臉腫、齜牙咧嘴地緩了半天,這才說出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這牛二本是依靠靈峰寺生活的幫閑。
平日里只做些灑掃的活計。
但前些日子,有個城外周家廟的混混找到他,說靈峰寺香火旺盛,和尚們吃肉,你牛二肯定跟著喝湯。
于是便把牛二打了一頓,要他給錢。
牛二就是個灑掃,自己肚子都混不飽,要靠自家女人出去賣,才能勉強過活,怎么有錢給混混?
但這混混也是個心大的,他也不大牛二了,就說要跟牛二合起伙來,從廟里搞點錢。
最后兩人一合計,干脆誣陷靈峰寺的和尚奸污了牛顏氏,告到官府,最后私了拿錢走人。
牛二是什么人?
都能讓自家媳婦開門接客了,什么事做不出來?
兩人一拍即合,這不,今天終于付諸行動了。
可他們沒想到,唐順之不是糊涂官,也不是那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你們私下解決的不負責任官員。
他們更沒想到,唐順之這來了個客人,屁股還沒焐熱,就把他這案子給破了。
真是倒了血霉,啥也沒撈著,這頓打挨的那叫一個慘。
這還沒完。
唐順之按《大魏律》,判了兩人各打四十板。
至于那個周家廟的混混秦烈,則發捕票讓周舉派人去拿了。
處理完一天的公務,唐順之也有點乏了。
但徐鶴是他請來的客人,剛來又幫了這么大忙,晚上他還是強打精神,請來城中不少鄉紳富戶給徐鶴接風。
席間,眾人聽唐順之介紹起徐鶴,頓時熱情的不得了。
尤其是老家在南潯的一個致仕知縣,極力邀請徐鶴去他老家那住兩天。
唐順之笑道:“南潯水美,正是讀書養意之地,若是亮聲感興趣,不如就去侯老那住兩天吧!”
徐鶴早在府衙時就聽許先生提及唐順之最近很忙,說是要給盧鏜的新軍籌措糧草。
正好自己前世大學時,曾跟女友去過南潯,既然如此,他也就半推半就答應了下來。
這下子,那姓侯的致仕知縣不知惹來了多少羨慕的目光。
徐鶴是南直隸的新科解元,還有個做大學士的族伯。
若是好好接待攀上點關系,那家中幾十年的運道就算保住了。
第二天一早,徐鶴便坐著侯家趕來的馬車朝城外行去。
等到了南潯下馬車時,徐鶴發現,相比另一個時空中的南潯,這里簡直就是夢里的江南。
小橋流水、輕舟畫舫,晴有荷香,雨有蓮趣。讓他恍惚間回到了另一個時空。
他和女友徜徉在河邊的青石板路上,耳邊傳來搖擼聲,手挽著手,看向一座座古橋上的情侶們……
最后,枕著一河清夢入眠。
多少年后,她已經嫁為人婦,而自己也組建了家庭。
只有年少時的南潯和青澀的愛情鐫刻在他的腦海中。
主人家見徐鶴負手站在橋上,以為他是在看風景,于是便也不打擾他,半晌后方才笑道:“解元郎,橋上風大,我們去家中一敘吧!”
徐鶴聞言,方才回過神來笑道:“失禮了,老人家先請!”
到了侯家時,徐鶴驚訝地發現,原來這位侯知縣的家,竟然跟他記憶中的南潯百間樓重合了。
百間樓是另一個時空中的萬歷年間禮部尚書,南潯人董份所建,東起吊橋,北至柵樁敲,因為傍河所建,樓宇百間,故稱百間樓。
但徐鶴細看之下發現,相比于董份所建百間樓,其實侯家的規模要小得多。
但這建筑沖得封火山墻,三疊式馬頭墻;琵琶式山墻,高低錯落,極富情趣又確實是百間樓的造法。
進了院子,各樓之間又有券門相隔,把人們的視線引向縱深。
沿河石砌護岸整齊,且有河埠,即方便百姓、船家、商人上岸、下船,搬運貨物和出行,又便于百姓汲水和洗滌。
看來,有人說百間樓就是這個時代的建筑風格,此言非虛。
侯知縣笑道:“解元公,后院已經備好茶水,我們先去吃點點心,休息一下,等午后我再叫人帶你四處游玩一番如何。”
徐鶴剛要拱手道謝,突然聽到有人喊道:“老爺回來了嗎?不好了,蠶長蠁(音想)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