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欽點解元!
放在大魏朝,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的榮寵。
在座的列位考官聽到這時,看向徐鶴的眼睛都紅了。
為啥?
因為咱們這位陛下那可是國朝以來出了名的刻薄皇帝,他的刻薄可不僅僅是對給他打工的朝臣,就算是后宮后妃、諸皇子,這位都待其“甚薄之”!
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參加鄉試的生員了。
以大家伙對皇帝陛下的了解,對付這種情況,大抵的處理方式無非是罷黜諸考官,生員革去功名遣返原籍。
可也不知道是這位鄉試總裁顧守元顧大人簡在帝心,皇帝陛下對他言聽計從呢?還是徐鶴這小子魁星在世,竟然讓陛下都寬待其人呢?
其實徐鶴在聽到至正帝竟然還有特旨降下時,他也是很吃驚的。
皇帝親自下場插手鄉試,本朝沒有,不過另一個時空中的大明朝卻有這么一回。
據說景泰年間,學士劉儼擔任順天府鄉試總裁,取江陰徐泰為解元。
徐泰家中富裕,上層關系也多,于是有人參奏劉儼與徐泰有私。
劉儼當著皇帝的面力辯,僵持不下時,禮部就出面說,不如重新考上一場,若是徐泰有真本事,那不辯自明。
上從之,召五經魁士親試禁中,彌封時是當著內閣一眾大臣的面。
后來皇帝拆封看卷,果然文采斐然,故而仍然賜徐泰為解元。
時人稱之為欽賜舉人.
但這是另一個時空的事啊,這一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皇帝親自認可一個解元的事呢。
眾人心中五味雜陳。
尤其是王重,皇帝都已經確認過眼神了,徐鶴是對的人了。
自己還沐猴而冠,在那吵吵個不停。
這叫什么?
這叫光身子拉磨,轉著圈丟人啊。
其實,就是拜見座師時,徐鶴才剛知道這件事。
沒錯,把南京部寺大臣們召來同甘苦、共患難是他的主意。
可叫顧守元寫信給皇帝,另選出題之人,倒不是他的初衷。
他本想著這么多大佬進入貢院,到時候萬一出點情弊來,顧守元也好脫身自證。
沒想到顧守元竟然行事如此謹慎。
直接在當晚請南京鎮撫司遞了個折子給皇帝,干脆拋掉自己出題的責任,甩給別人,一了百了。
甚至在閱卷后,又將拔尖的卷子和名次給皇帝親自過目方才寫榜。
他的謹慎之舉最后救了他,也救了徐鶴。
在聽到徐鶴分析時,他其實心里是不慌的。
但也不介意用這個機會看看,沈家到底用什么手段來整他。
沒錯,整他,如今的他正是仕途的上升期,一著不慎,就會跟內閣失之交臂。
正常的流程是,過個兩三年,他會被提拔到禮部擔任侍郎,接著尚書,然后入閣,兼著部務。
別看他現在好似風光,可越是下層官員,越要如履薄冰。
他干了這任主考后,幾乎就可以去禮部報道了。
這時候沈家為了害人,卻把他給摟了,這不就是妥妥的結下梁子了嘛?
所以,為了回饋一二,他才故意暫時壓下皇帝的旨意,專等著王重這種人上鉤呢。
而且當日徐鶴還分析了沈家對他進行中傷的方式。
最后覺得鹿鳴宴上讓他這個新晉解元出洋相,才是沈家這種世家大族的報復方法……要么不做,要做做絕。
所以,想要查出誰誰誰來,辦法就簡單了。
考官、舉人一一排查羅列,最后請了郭珠用調查泄題案的名義,將一眾人等生平過往查了個底兒掉。
這才有剛剛顧守元和徐鶴對王重這般的了解。
顧守元這時對王重冷冷一笑道:“我早知有你這種奸猾之輩,攻奸污蔑,故而請奏陛下親問此事,王重你還有何話要說嘛?”
王重見狀連忙跪倒在地道:“學生,學生也只是,只是……風聞而已。”
“哼,大膽,你難道是御史,也可風聞奏事?子虛烏有的事情,就敢四處傳謠,國家就是被你們這些人敗壞的!”熱血青年薛永志終于怨氣得申,狠狠罵道。
顧守元道:“正好諸位簾內、簾外都在,你們都說說今科鄉試是怎么考的。”
薛永志第一個站出抱拳道:“主考大人命甲士人等,務必仔細搜檢,縱容懷狹、互錄文字者,流!檢出懷狹者賞銀五兩!檢舉不軌者商銀十兩!”
眾人聞言,頓時感覺菊花一緊,難怪搜檢時那么變態。
顧守元又道:“巡綽官!”
“下官在,主考大人命看守官軍止于在營差撥,曾差者不許再差,若他人冒頂正軍入場,發現者棄市!”
“嘶……”一眾舉人倒吸一口涼氣。
顧守元:“提調、監試官!”
“往來巡視,不許私自入號。不許于人交談,違者上奏朝廷,罷官下獄!”
各司其職的考官們全都把自己的職能和獎懲條件說了一遍。
眾人發現,自己竟然無意間參加了國朝百年間最嚴厲的一次鄉試。
變態程度簡直可稱無敵。
比如近年來,科舉流行一種名叫“蜂采蜜”的作弊方法。
具體就是預準備一個寫八股很牛逼的人塞進謄錄的隊伍里,沒有入場前,先買通甲士在謄錄房的地磚下埋了黑墨和偷印的空白卷子。
等到考試作弊的考生卷子到了,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黑墨和空白卷子,然后代寫美文,將原來考生自作的卷子燒掉。
顧守元為了防止有人這么搞,在謄錄前,臨時讓人把所有的地磚全都撬開,然后打開大門和窗戶,著錦衣衛一人盯一人,確保不可出事。
眾人聽到這時,整個人都麻了,可不由得又挺直了腰板,心里說:“我麻什么?我們這一科那可是實打實一點虛頭巴腦都沒有的欽點正科!”
一想到這,大家全都覺得自己牛逼壞了。
再想想徐鶴。
徐鶴作弊?
人家本來文名傳遍南直隸,如今又是皇帝欽點的解元,質疑他不就是質疑陛下?
再說了,真要作弊,顧守元怎么可能點他個解元?
偷偷取中錄了,不是更不招人眼?
這只能說明,人家徐鶴是真牛逼啊。
顧守元看向王重道:“你一個舉人,私心揣摩座師,誣陷同年,是不是別有目的,這就交給錦衣衛去審吧!不過……”
說到這,他意味深長的朝王良臣道:“不過在這之前,請大宗師褫奪他的一應功名,給他衣巾吧!”
“不,不要啊,大宗師、老師,學生知錯了,學生就是無心之言啊!”王重聞言,心膽俱裂,跪在地上把頭都磕出了血。
王良臣嘆了口氣,也不說話,神色復雜地朝顧守元拱了拱手,算是知道了。
顧守元見狀,轉頭冷冷道:“拖下去!”
薛永志最喜歡痛打落水狗了,一把打落王重的發冠,揪著他的頭發就往外拖。
明倫堂上頓時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顧守元卻在這時笑道:“解元郎,咱們簪花游街吧!”
徐鶴心中駭然,他自詡對人性把握還算透徹,可再看這位座師,徐鶴才發現,這位雖與老師、師伯同為丁末十子,但完全是兩種人。
他謹慎,他處事精明,他看起來人畜無害。
但只要傷害到他的利益,他就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狼。
果然,能在朝廷里混得好,誰都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