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不知不覺,從淮安回來后已經半個月。
在家中過完立秋后,徐鶴收到了老師的來信。
李知節剛出揚州時,是在興化防洪,因為大水,他被困興化。
好在之前就有準備,面對決堤的洪水,他一個文弱書生,帶著興化百姓加固河堤,疏散災民,總算把災情控制了下來。
往年若是這么大的洪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次能有那么多興化災民逃到海陵、通州、蘇州,這很大得益于李知節之前做的準備。
但在離開興化后,李知節并沒有回到揚州。
這次揚州受災的地方很多,他要代表彭汝玉一個縣一個縣的查看災情。
所以李思夔只能繼續住在徐家,請徐鶴代為管束了。
徐鶴把這陣子李思夔小朋友的學習進度和生活情況,非常詳細地寫了一封信寄給老師。
而且還在李思夔的教育問題上,附上了自己的一些見解。
說是自己的見解,其實也是后世那個時空中,大圣人王陽明的教育理念。
王陽明在其《訓蒙大意》中說:“大抵童子之情,樂嬉游而憚拘檢,如草木之始萌芽,舒暢之則條達,摧撓之則衰痿。”
意思大概就是后世的鼓勵教育。
說一個孩子,天性就是喜歡玩的,他們就像草木剛剛萌芽之時,若是讓他們玩得開心,將來草木旺盛,若是一味地嚴加拘束,草木也就在小時就會慢慢枯萎衰敗了。
徐鶴覺得李思夔這小學究,聰明是真的聰明。
但是他對于生活中的一些常識,簡直可以說是白癡。
這樣教育出來的孩子,長得好就是老師李知節這種,在成長中慢慢接觸了一些社會現實,但思想其實還是很文人的。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后世張岱所說的江浙一帶的讀書人,談古論今,那真是頭頭是道。
可一旦較真讓其說起典故出處、具體朝代時間,那他們就傻眼了。
有個名詞專門形容這種人叫兩腳書櫥。
所以徐鶴給老師的回信中說了自己的夏令營計劃,言外之意就是,師弟的學問能不能長進,咱們先放在一邊,但老師你放心,他在我家,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您就別惦記了!
就在他寫完信后,請吳德操幫忙送去驛站后,正準備帶著兩個小朋友練練字啥的。
鳳凰墩徐府來人說,大老爺請。
等徐鶴來到鳳凰墩時,只見徐嵩正在院中樹下拿著一本書看著樹葉發呆。
他走過去行禮道:“大伯,招侄兒過來有事嗎?”
徐嵩點了點頭,從一旁的小竹幾上拿了份邸報遞給徐鶴。
“這是今天上午,驛站剛剛送來的!”
像徐嵩這種致仕大佬,京中邸報都是要抄錄了讓驛站專門送過來的。
這也是在籍官員了解朝中大事的一個主要渠道。
徐鶴接過邸報看了起來。
其中有幾件事,跟他還真有些關系,難怪徐嵩專門把他叫了過來。
首先,陳華前些日子向朝廷匯報海陵這次大水的災情。
除了報損之外,還將漕司衙門推諉塞責,沒有第一時間運糧給告了一狀。
但估計奏本中他的言辭并沒有什么指向性,不然朝廷不會只將常盈倉大使奪職下獄,其他一眾官員全都無礙。
還有,陳華還在奏章中點名表揚了徐家,以及何員外等一眾海陵鄉宦,說他們毀家紓難,幫朝廷扛過了災情,并奏請朝廷給予表彰。
朝廷也確實表彰了,但只對何員外等一眾大戶進行了書面表揚,還賞賜了些惠而不費的牌匾、進鄉賢祠待遇,別的就沒有了。
看到這,徐鶴皺眉道:“大伯,朝廷只賞海陵縣其他人家,獨獨少了我們徐家,這是什么意思?”
徐嵩點了點頭道:“你先往下看,等下再說。”
徐鶴聞言,只好按下疑惑,繼續看了下去。
不一會兒,又是一個消息吸引了徐鶴的注意。
原來,山東布政使司下轄的東昌府,參劾巡漕御史劉定鄉借口境內胡姚河河水淤堵,讓地方上出民工疏通,然后借機勾結臨清州知州貪墨朝廷撥付的清淤錢。
徐鶴看到這,微微一笑,看來自己那位結義大哥已經開始行動了。
而且,估計這還只是針對漕司衙門開的第一炮,按照徐鶴幫他的規劃,下面就是目不暇接的一整套組合拳。
就在徐鶴翻到最下面一張日期最近的邸報時,他的眼睛突然微微瞇起,想到剛剛朝廷并未對徐家褒揚的古怪,他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徐嵩見他捏著最后一張邸報沉思,于是笑道:“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徐鶴點了點頭道:“大伯,你在朝廷里的故交好友,最近有沒有寫信過來?”
徐嵩點了點頭道:“首輔大人的信今天剛剛到!”
徐鶴眼睛一亮,連忙問道:“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徐嵩搖了搖頭,“就是問問我最近的身體如何!”
徐鶴點了點頭:“看來朝廷有意讓大伯近期出山了!”
原來,最后一張邸報上寫了一件事,說吏科都給事中付淼然彈劾次輔夏陽秋在太皇太后忌辰在家鼓樂飲宴。
付科長的彈章剛遞上去,夏陽秋就被迫停職上本求告老還鄉。
這本子剛剛遞到皇帝的案頭,就被駁回。
但徐鶴看皇帝的批語就很有意思了。
按道理講,皇帝對內閣輔臣求去,多多少少都要給點面子,溫言挽留的。
至正帝的確挽留了。
但在夏陽秋的奏本上,只干巴巴說了一句:“朝廷多事,卿不可擅言掛冠之事!”
這算什么?
人家辛辛苦苦干了這么多年,你卻一句憶往昔的慰留之語都沒有。
只說朝廷現在有事,你別走。
那沒事了,是不是就有多遠滾多遠?
這一下子,朝廷里跟夏陽秋不尿一壺的人全都嗅到了不同往常的氣息了。
這是咱們陛下告訴咱們,他不喜歡這個次輔啊!
一時間,彈劾夏陽秋的奏本跟雪花似的,紛紛飛向通政司。
徐鶴皺眉道:“大伯,這位陛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僅僅太皇太后的忌辰喝酒這條,說不過去吧?”
徐嵩點了點頭低聲道:“謝道之來信,說太子在祭祖期間奸淫當地一致仕知府之女,沒想到該女性烈,投水而亡,后其未婚夫陰入其駐蹕之地,以刀刺之,未果,太子破相!”
“什么……”徐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