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毛袆到底不是那幫文官,說話也不繞圈兒。
當著徐鶴的面,他就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你這樣,明天一早,正好常盈倉有糧船往北京去,到時候我叫營中負責押運的把總,直接扣了你們海陵縣份額的糧食,到時候,你叫你的人去搬糧就行!”毛袆道。
徐鶴都傻了:“這也可以?”
毛袆冷笑道:“有何不可?那些混蛋能做初一,難道我就不能做十五?”
“可是麻軍門那邊?”徐鶴還是有些擔心。
“你怕什么?這漕運上的事,誰聽誰的還兩說呢!”
徐鶴一想也是,太祖洪泰二年時,開始在淮安設立的漕運總兵。
當時一手抓漕運的就已經是寧國侯毛家了。
而且寧國侯毛家既是皇親國戚,又是超品大員,就算是以文制武的今天,麻良弼只要沒瘋,多少也要給毛袆面子的。
可是,徐鶴這些天已經被那幫狗日的玩壞了,此刻哪敢再隨便相信人?
毛袆見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于是哈哈一笑,招了招手,叫來一個舉人打扮的中年人,然后當著徐鶴的面介紹道:“這是我劉叔,我爹幫我請的西席先生,這營里的事,他比我清楚!”
說完后轉頭問中年人道:“劉叔,明天押運糧草的是誰?”
“丑字營把總池茂先!”那姓劉的恭敬回道。
毛袆點了點頭道:“你一會兒下去打個招呼,就說我說的,明日糧船,看不到我就不準發運,就算麻良弼親自到場,都不行!”
劉叔驚訝地抬頭看了看自家雇主,然后點了點頭道:“明白,麻良弼來了也不行,除非看到小侯爺才準發船!”
毛袆點了點頭對徐鶴笑道:“亮聲,這下子你放心了吧?”
這還說啥,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
徐鶴起身道:“毛軍門……”
他剛想拜倒,毛袆連忙又把他攙扶起來笑道:“我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叫我毛軍門,這是不想交我這兄弟啊?”
徐鶴聽到這,心中有點恍惚,大伯父叫他跟勛貴們離得遠點,但自己這身子似乎就是吸引勛貴的吸鐵石,咋是個小侯爺就往這靠?
不過徐鶴無暇多想,連忙道:“毛軍門身份尊貴,亮聲不敢造次!”
毛袆佯裝不悅道:“怎么?你跟薛永志能做朋友,我就入不了你法眼?”
徐鶴無語。
毛袆牽著他的手,然后對那劉叔道:“劉叔,你正好下去時叫人備上香案,我要跟亮聲賢弟斬雞頭、燒黃紙!”
若是剛剛,徐鶴還有些惶恐。
但毛袆這般做派,反倒讓他定下心來。
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自己這絕對有毛袆想得到的東西,不然他一個第一次見面的漕運總兵,怎么可能跟自己一個小小生員結拜。
不一會兒,香案就在涼亭前擺下。
一顆雞頭斬下,雞血滴入碗中,毛袆親自燒了黃紙,拉著徐鶴在案前跪下。
“賢弟,我是個武人,沒有那般虛頭巴腦的東西,從今天開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認不認我這大哥,就看你喝不喝這酒了!”毛袆正色道。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徐鶴心說只要你能幫我把糧食搞到,啥也不說了,這酒我喝了。
想到這,他先毛袆一步拿起酒碗,推到眉前道:“大哥!小弟有禮了!”
說完,一口將大碗里的酒全都喝了。
毛袆喜道:“好兄弟!”
說完,也把自己碗中的酒喝了。
喝完后,毛袆哈哈大小,起身扶了徐鶴一齊到涼亭坐下道:“兄弟,為兄毛袆,草字藏紱,以后有什么事,帶個話給大哥,大哥有能力就幫你辦了,沒能力也想法設法幫你找人給辦了!”
徐鶴聞言問道:“大哥字藏紱,可是降尊就卑,懷璽藏紱的藏紱二字?”
毛袆豎起大拇指感嘆道:“果然,賢弟你學富五車!”
徐鶴心中暗道:“就沖你爹給你氣得這名字,你就肯定不是什么粗魯的軍漢!備不住是為了什么事,才這般折節下交于我呢!”
果然,聊了一會兒,毛袆皺眉道:“兄弟,你對咱們大魏朝的漕運,知道多少?”
徐鶴搖了搖頭:“皮毛!”
毛袆嘆了口氣道:“很多人以為,咱們大魏朝的漕運是因為英宗北上后才事施的,其實不然,太祖年間北上擊元時,咱們毛家就負責從大運河轉運糧草,這么一算,大哥家在漕運這任上呆的時間竟然比大魏朝到現在的國祚還長!”
徐鶴見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于是也不著急,只點了點頭,靜等下文。
“你知道大哥為什么這么痛恨漕運衙門那幫文官嗎?”毛袆問。
徐鶴搖了搖頭。
“因為咱們毛家幾代人扎根在這大運河上,期間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到了英宗祥符四年,當時的應天巡撫上奏彈劾漕軍敲詐勒索百姓,濫收渡江費,當年英宗大怒,下旨意申斥我們毛家,后來規定,從第二年開始,由工部派人來淮安給價督造船只,戶部派人驗糧度支。”
“再后來武宗時山東河南糧食歉收,地方上多次請求減輕賦稅,并且徐淮二倉囤積的糧食很多都朽腐了,所以改收折色的提議被采納!”
“我的先祖毛宏奏請將折收的部分銀兩作為運糧官兵在路上的損耗,以及雇工與租用車船的費用,不必裝入餉鞘加印封僉。”
徐鶴聽到這點了點頭道:“這是好事啊,糧食損耗多寡難以計略,但銀兩折色可為國家定計!這樣不僅漕運的官民士卒不必受苦,而且也不會滋生貪墨之事!此乃雙全之策!”
毛袆聞言,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拍大腿道:“對啊,咱毛家一片赤誠這才提出如此良法,誰知科道官員議論,說我毛家不要糧食要折色的銀子,那是圖謀不軌!”
“呵呵,你見過誰有異心,不要糧食要銀子的?”毛袆憤然道。
徐鶴點了點頭,猜測道:“所以朝廷又派了巡倉御史,對嗎?”
毛袆詫異地看著他道:“都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沒錯,從那之后,巡倉御史就成為常設了!”
“后來有了御史,朝廷又派了侍郎、都御史督促轉運,郎中、員外郎分理,主事管著兌現。”
“到了武宗后期,內閣干脆在淮安設立漕運總督,與漕運總兵共管漕務。”
聽到這,徐鶴大概知道自己這位義兄,為何事所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