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舔犢之情濃濃,但羞于在弟子面前表現出來的李知節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亮聲,思夔剛來揚州,身邊又沒有個照應的,這幾日我要出門巡河,把他一人放在衙中我不放心,所以便將你這師兄接過來,想你幫我照看幾天!”李知節說出了這次讓徐鶴來的原因。
老李幫了自己這么多次,看個孩子能有多大事兒?
徐鶴想也不想,直接拍胸脯道:“老師放心,這幾日我把師弟接到揚州的宅子里,那兒有人做飯,定不會讓師弟餓著。”
李知節搖了搖頭:“我不是怕他餓著,而是害怕在我出去的這段時間,這小子荒廢了學業,畢竟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是想讓你這個師兄這些天督促他讀書!”
好家伙,這么豆丁大的孩子,老師也太殘忍了,李思夔小朋友不要童年的嗎?
誰知道他還在幫李思夔打抱不平,這小家伙卻不屑道:“父親,這人有沒有本事教我啊?想教我,也不是誰都能教的!”
“額……”徐鶴尷尬。
李知節聞言大怒:“你知道你師兄是什么人嗎?那可是南直隸開國以來的第一個小三元,你說他有沒有資格教你?若非你年紀還小,我定家法治你狂妄!”
別看李知節雷聲挺大,但一點實際動作都沒有,只是對徐鶴歉然一笑:“亮聲,這小子從小跟著他母親,被嬌慣壞了,你別放在心里!”
徐鶴能說什么,只能一邊在心里抽這小家伙的屁股,一邊臉上掛著姨母笑:“啊呀,師弟這是天真爛漫,我怎么會放在心上!(小子,你別犯到我手上,不然……)”
這爺倆聽完后,當爹的還沒說話,李思夔這家伙跟個小大人似的說道:“小三元又怎么樣?若是只會做幾篇八股文章,那我可不要他教!”
李知節聽完后,這次估計是動了真怒,眼光四處瞟,應該是在找七匹狼一類的物什。
徐鶴趕緊攔住,笑瞇瞇地看向李思夔小朋友道:“那師弟覺得什么樣的人才能陪你讀書呢?”
李思夔昂著小腦袋驕傲道:“這樣吧,我考你一題,若是你能答出,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跟著我幾天!”
說完,大眼睛眨巴,一看小肚子里就沒憋什么好屁。
但徐鶴一個行了冠禮的成年人,這時候要是說我不接受挑戰,那就實在太丟份了,于是只能強裝鎮定道:“那請師弟試言之!”
李思夔狡黠一笑問道:“司空見慣這個詞咱們都司空見慣了,問題是,這司空到底是誰?”
“尼瑪!”徐鶴聽完題目直接想罵娘。
司空是古代官名,西周始置,位次三公,與六卿相當,與司馬、司寇、司士、司徒并稱五官,掌水利、營建之事。
李思夔估計在聽到他爹準備出門巡河,所以才臨時起意想到了這個題目。
那么,徐鶴為什么要罵娘呢?
因為這個成語出自唐末孟啟的《本事詩》,說唐代的詩人劉禹錫從和州結束刺史職務回到京城時,李司空請他吃了一頓高規格的酒席,劉禹錫寫了一首《贈李司空妓》……
高髻云鬟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
司空見慣渾閑事,斷盡江南刺史腸。
詩很好理解,就是說司空家妓打扮得很好,唱了一首《杜韋娘》簡直讓人春風拂面。
劉禹錫見此便感嘆,這么豪華的宴席,這么漂亮的姑娘,在請我吃飯的李司空看來已經見怪不怪了,我這個被貶到江南做刺史的人,參加這樣的場合真是五味雜陳、情何以堪喲。
所以問題來了,原文也沒交代這李司空到底姓甚名誰,李思夔這小子簡直無理取鬧嘛。
這個問題,同樣難住了孩子他爹,李知節皺著眉沉吟很久,直到想得身上冒火,頭頂冒煙,拿著一把大蒲扇,氣洶洶地猛扇風,顯然因為想不出答案,跟自己較上勁了。
李思夔見老爹和徐鶴答不上來,得意洋洋道:“怎么樣?答不出來吧?那這幾日就讓我一個人在院里,誰也不準來管我做甚!”
徐鶴見他那囂張的模樣,心中好笑,但又不想在孩子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斟酌道:“我試解之,師弟姑且聽之。”
李思夔聞言,眼中狡黠之色更甚,只見他連忙大點其頭道:“好好好,你說來聽聽!”
一旁的李知節聞言眼睛一亮,連忙裝作漠不關心小輩的論戰,轉頭看向別處,但變慢的扇風頻率還是暴露了他偷等答案的險惡用心。
徐鶴道:“這司空姓李……”
然后將孟啟《本事詩》的內容說了出來。
李思夔哈哈大笑,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我問的是誰,可不是李司空張司空王司空!”
徐鶴早知道他不會滿意,于是繼續道:“宋人《太平廣記》里說李司空是李紳!”
說完,他偷看了一眼李思夔,只見他衣服早就知道你會說李紳的表情。
徐鶴也不管他,自顧自道:“李紳這個人咱們都熟悉啊,三四歲的孩童就聽說過李紳的《憫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能寫出《憫農》兩首的李紳,按道理講應該是最了解百姓疾苦的,但他那時身居高位,早就不是憫農的詩人了,每天花天酒地、驕奢淫逸,所以,劉禹錫的那首詩中,對李紳生活上的奢侈糜爛早有耳聞,今天親眼目睹,忍不住寫下這首詩,用司空見慣這四個字諷刺李紳。”
他剛說完,李知節便點頭道:“李紳由于生活豪奢、為官酷暴、濫施淫威,被定性為酷吏。按照唐朝的規定,即使死后也要被剝奪爵位,子孫不得做官。因此死去的李紳受到了\"削紳三官,子孫不得仕\"的懲罰。他的府上,說不定對于這種宴會還真就司空見慣呢!”
李思夔聞言,眼中得意之色更甚,只見他剛想開口,誰知被徐鶴搶先道:“老師,李紳若是地下有靈,聽說司空見慣的頭銜按在自己頭上,他一定氣得不得往生啊!”
李思夔聞言,第一次正眼看了看自己這位師兄。
李知節也來了興趣,干脆不裝了,直接問道:“難道不是他?”
徐鶴搖了搖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