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不管周圍之人如何謾罵腹誹,徐鶴低頭細細將墨研了。
等墨研好后,他持筆蘸墨在草稿紙上將題目謄抄了下來。
接著他閉上眼睛開始思索這道題的出處。
“《中庸》,全文應該是,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
翻譯過來后全章大概得意思是孔子說,舜這個人估計是天下最孝順的人了,這個人德行上是圣人,地位上是天子,財富上擁有天下,宗廟祭祀他的美德,子孫繼承他的功業,為什么舜可以擁有這樣完美的人生呢?
因為,有大德行的人,必定得到他應得的地位、財富、名聲和壽命,所以天養萬物,必定根據他們的資質而后代他們,能成才的得到培養,不能成才的就必遭淘汰。
《詩經》說,高尚的君子有光明美好的德行,讓人民安居樂業,享受上天賜予的福祿。
上天保佑他,任用他,給與他重大的使命。
所以,故大德者,必受命,有大德的人必定承受天命。
徐鶴將全章默誦了幾遍,又將自己對經義的理解歸納整理了一蕃,最后總結出幾點。
要是想把這篇文章寫好,中心思想是要強調舜是先有德,然后才天命所歸。
而不是天命所歸之后,才有的德行。
這樣就是本末倒置。
說到底,儒家以孝治天下,就算是君王也要講究個孝順。
既然儒家經義都是發人深省,規勸世人之用。
你要強調天命所歸之人才能孝順,那讀了文章后的人全都給不孝順找到個理由……我又不是天命所歸,不孝順是應該的。
這樣一來,這跟圣人勸人向善的思想不就背道而馳了嘛?
其次,這個文章還要強調幾個重點,比如德與孝的關系,比如大德為何。
總之,確實千頭萬緒,能寫的東西很多,但能不能寫到大宗師的心里,那就看個人水平了。
要說這楊寅秋出的題,說好聽點是刁鉆,說難聽點是良心大大的壞了。
考生不僅僅要注意經義中的論述,想要寫好文章,還得有發散思維。
最少對《史記》這些書都要有所了解。
因為你連舜的故事都不知道,這篇文章就算你能懂其中的意思,但也無法吃透更深層次的東西。
比如孔子十分推崇的大舜,他本身是個種田的老百姓出身,種田還就算了,他還是出生在一個破碎的家庭中。
后娘生了個弟弟,父親、后娘、弟弟恨不得要他死,各種害他。
舜可憐了半輩子,可是對他的父親、后娘,弟弟沒有一點怨恨。
歷史上對他的描寫,幾乎都是做慈善、愛護百姓,遵守孝道。
到了萬年,五六十歲時,他的德行幾十年未曾變過,父親后來瞎了眼睛怎么都治不好,他為了能讓父親看見,拿舌頭舔她父親的眼睛,這才將父親的眼疾治好!(這多少有點反科學了!)
中年以后,堯提拔了他,由公務員干上來,堯一方面把兩個女兒嫁給他、輔助他,然后訓練他,直到當了副皇帝。
后來堯到了一百多歲,根本不管事了,雖然沒有讓位給他,但事實上事物一切都由他處理。所以他馬上起用了年輕人大禹,然后把中國的水利事業提上日程,搞定了黃河長江等水患,奠定了這個民族幾千年來農業的基礎,那真是功在萬代。
所以說,你要是不了解舜的父親瞽叟示意他的弟弟象多次謀殺舜未遂,那你就不能體會到舜的大孝,這文章寫出來也味同嚼蠟。
楊寅秋厲害就厲害在這里。
小小一個考題,立馬將真懂經義的人和兩腳書櫥區分開來。
不得不說,他還是有些水平的,到底是一省的大宗師。
徐鶴想到這,不知不覺間一個小時快到了。
算了算時間,徐鶴嚇了一跳,他趕緊思索片刻后,在試卷上寫上這篇文章的破題。
圣孝之大,一德之所致也。
普通開頭,無什新意,但貴在點題,說明了舜的孝順都是因為他的德行。
映射了開篇兩句話。
“中規中矩!”徐鶴撇了撇嘴,有些惋惜。
為什么說是惋惜?
因為他覺得明明可以寫出個更好的破題,或者文采斐然的開頭,但看看時辰,剛剛時間距離開考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這時候前面已經有十多個吏員手里各拿了個小戳子在考場里走動開了。
這是院試的規矩,考生在得題后半個時辰左右,監考的人會拿著提學官發下的一個小戳子,突然走進考場蓋在考卷上。
這是為了防止請人捉刀或者調換試卷等舞弊的現象發生。
所以在考生作文時,首題一出來,必須先將破題起講作好,然后連同題目一塊謄抄在試卷上面,以備監考的吏員蓋戳。
這個環節,俗稱蓋起講戳。
若是這個時候,考生的考紙上沒有抄寫題目、作出破題起講便會被視為違規。
考完后,大宗師一看你這卷上沒蓋戳,就算你文章再好,那也會降上一等。
一百來字的題目,包括破題起講,徐鶴足足在卷紙上忙碌了半天。
道試的試卷跟以往縣試、府試的試卷也有不同。
道試試卷每頁十二行,每行二十個字,后面業附有草稿紙。
試卷上謄真的文章,自己要點斷勾股,也就是跟加上標點符號差不多那意思。
正草不符,《四書》文不足二百字,經義文不足三百字及未避御名、廟號,在文中自序門第等等行為一律視作犯規,那是肯定不給取錄的。
徐鶴等吏員在自己卷上蓋了戳后,終于靜下心來細細規劃這篇文章究竟怎么寫。
從自己剛剛的破題來看,文采和邏輯全都看不出來。
這題破成這樣,行文自然受阻,貿然高調寫出對仗的駢文,徐鶴覺得這會給人一種賣弄辭藻的感覺。
一旦讓考官有這種感覺,那就算你寫得再好,估計印象分就變得很差了。
不過好在雖然圣孝之大,一德之所致也這樣的開頭,雖然無法寫出駢文那種文采斐然的文章來,但觀之頗有《史記》、《漢書》文章開頭那意思。
徐鶴心中一動:“干脆用《史記》、《漢書》中的贊、論兩種文體寫這篇文章,這樣說不定還有筆氣雄渾的意外收獲!”
想到這,徐鶴頓時靈感來了,在稿紙上劃劃寫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