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看到徐鶴交卷,李知節心里那個氣啊:“傻小子,知府大人看到這么多垃圾文卷,正在氣頭上呢,你這時候交卷,那不是觸他的霉頭嗎?”
但奈何,這里是府試考場,不是他縣衙的后堂,他上面還有彭汝玉鎮著,李知節雖然著急,但卻不敢說一個字。
此時的彭汝玉面上無悲無喜,甚至看起來有些陰沉,臺下的考生們瞥到這一幕,心中不由暗暗嘲笑徐鶴不知察言觀色,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徐鶴來到堂下,躬身朝老師和彭知府一禮。
這時有禮房的書吏來到他的身邊,將卷子拿到堂上遞給彭知府。
彭汝玉接過卷子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而是轉頭對李知節道:“李大人,你可有作文的心得,能否送老夫一份,改日我也好讓家中子弟研讀李大人的佳作!”
李知節聽完一臉懵逼,搞不清彭汝玉這時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但他下意識回道:“知府大人既如此瞧得起下官,那下官回衙之后便細細整理出來送于大人。”
漂亮話雖然說了,但他還是有些拎不清彭汝玉到底為啥突然說這話。
彭汝玉笑了笑,朝李知節點了,似是承了情。
這會兒,他才打開徐鶴的文章看了起來。
剛剛打開考紙,映入他眼簾的就是一筆端莊嚴謹、工整溫雅的小楷。
這小楷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楷書四大家筆意,缺少了些靈韻和個人風格,但貴在整齊劃一,清晰可辨。
剛剛彭汝玉是看著徐鶴打草稿的,但那時徐鶴心有千言,下筆如風,根本沒有考慮到字體美觀。
所以給彭汝玉的印象就是他的字很一般嘛。
可當他看到正式考紙上徐鶴的字,這兩者之間的反差頓時讓彭汝玉心中驚喜不已。
“這,這字是……”
徐鶴見彭汝玉如此驚訝,心中不由好笑。
其實他所寫的字體,就是后世有名的館閣體。
這種字體沒有書法作品的千人千面,但貴在非常適合作為文書傳遞、考試書寫。
因為他一筆一劃十分規矩工整,絲毫沒有隨心所欲的個人風格。
或許,他不能稱之為書法,但無疑,考官在看完那么多個人風格鮮明的字體后,一下子看到如此清爽整潔的卷面,毫無疑問,規矩工整就是加分項。
徐鶴前世曾經臨摹過明代沈度的字,而他就是館閣體的集大成者。
館閣體起源于宋代,之所以后來成為明清兩代的考試專用字體,就是因為朱棣非常喜歡這種字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再加上,這種字體確實好用,所以才被后世漸漸推廣。
然后,這個時空中壓根就沒有明朝,自然也沒有朱棣,所以徐鶴的館閣體一出,無疑讓彭汝玉驚喜異常。
“慎行,你這學生這筆字是真的好!”彭汝玉感慨道。
李知節湊上前一看,頓時有些好奇地看向徐鶴,縣試時,徐鶴用的楷書,那味道頗類顏、柳,美則美矣,沒有這般工整啊?
他朝徐鶴投去詢問的目光。
徐鶴能怎么辦?他總不好當面解釋說,當時太緊張,沒想起館閣體這一層吧?
這次府試,他可是有備而來,早就模擬了考試中的一切,對于字體這種加分項,他當然也想到了。
所以……
彭汝玉心中感嘆,文章寫得好、詩也做得聲名遠揚,再加上書體又加分,這樣的學子,來參加府試,那豈不是吊打堂下一眾之人嗎?
為了公平,彭汝玉又細細將徐鶴所作之文讀了一遍,然后感嘆一聲,遞給李知節。
李知節懷著忐忑的心情接過考紙。
這一看不要緊,跟剛剛的彭汝玉一樣,這種新穎的八股寫法,這一渡一束的文章技巧,這提綱挈領的破題,簡直……
就這篇文章所表現出來的水平,自己根本教不了徐鶴好吧!
等等!
剛剛彭知府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讓自己把作文的心得抄寫一份給彭家后人研讀?
他該不會是誤會徐鶴的文章是自己教的吧?
“我……”想到剛剛自己還答應了彭汝玉,李知節頓時有種即將社死的危機感。
關鍵是彭汝玉不知道這件事啊,此時的他看向徐鶴的眼神已經變得溫和起來。
他轉頭對李知節道:“慎行,你是我朝出了名的大才子,對你這學生所作之文,點評一二吧!”
李知節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又細細研讀了一番。
終于,他放下考紙,深深地看了一眼堂下的學生。
然后他才轉頭對彭汝玉道:“彭大人,還是你說吧,我害怕我說出來,有失公允!”
好家伙,一旁府衙的屬吏們聽到這話,頓時心中吐槽:“這位李大人,你這是此夸無聲勝有聲啊!”
但彭汝玉卻在思考之后點了點頭,露出深以為然之色。
接著,他轉向徐鶴道:“徐鶴,你這文以闡發韶字扣題作起講,矜貴莊嚴。”
“前四比實寫盡美,句句切舜,股股聲容分比,可謂一字不可移易也……”
他的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顯然心中激蕩。
臺下一眾還未交卷的考生此時傻了。
“不對啊,說好的嚴格呢?說好的看了那么多垃圾,心情糟糕呢?這知府大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彭汝玉接著道:“后四比渾寫盡善,末二比更得嘆想神情,題蘊盡出。”
“全文暉映其章,華彩其詞,故美善兼盡也。”
李知節在旁聽到彭汝玉的點評,竟然不再顧忌,連連點頭稱是,顯然是因為彭汝玉這個兩榜進士,完全說出了他想說的肺腑之言。
彭汝玉接著點評道:“你的文章,格調正大安詳,余味醇古淡泊,而且闡發之形式乃國朝未有之新作,來日我定要將此文貼于府衙輪榜之旁,以供本府學子研習參考之用!”
“嘩……”
彭知府此言一出,臺下正在考試的學童們全都嘩然了。
他們只聽說過,師長讓他們學習前輩時文大家的程文,還從沒見過有師長讓他們看一個十五歲少年所作之文。
“這么說來,彭知府豈不是將那少年的文章跟那些時文大家的文章相提并論了?”
“這也太離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