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卷
謝鯤見這小子臉色大變,心知他已經想通其中關節,于是灑然一笑道:“別想那么多,豐坊雖然在士林名聲不好,但你現在連個秀才都不是,他是不會讓女兒下嫁于你的!”
徐鶴哭喪個臉,這特么都是縣案首了,入了夏,道試很快就來,如無意外,自己的生員功名是肯定跑不掉的。
到時候萬一豐坊找來,徐岱用大宗名義壓下,自己到底娶還是不娶?
殘念!
謝鯤聽了徐鶴的煩惱,他也有些抓腦袋,這年月,皇權不下鄉,到了鄉下,宗族的族長就是天,就是神,誰要是忤逆宗族族長,那就別想好了。
“到時候,讓你老師跟你大伯談談吧!”謝鯤只能安慰徐鶴。
徐鶴聞言,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也只有抱緊李縣令的大腿,多想無益。
謝鯤這時道:“這豐坊雖然德行有虧,但送你的這本《毛詩注疏》還是很珍貴的,你恰好沒有選經,現在看來《詩》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事關自己的科舉大計,徐鶴趕緊收斂心神聽謝鯤分說。
“國朝科考最重首場,首場所考就是四書五經,其文經義,代古人語氣為之,體用排偶,謂之八股,俗稱制義。”
“《詩經》文義易懂、篇幅不大,韻文形式易背誦、常常為四書所引述,富有文采,且習之對后面作詩也有幫助。”
“所以國朝到至正年間,士子多習《詩經》,而且《詩經》家學、師友、地域與你而言都有優勢!”
徐鶴聞言驚喜道:“師伯和師父難道?”
謝鯤點了點頭:“沒錯,我們的本經都是《詩經》!”
“而且距離你們海陵不遠的南通州和常熟,都是出了名的《詩》鄉,到了鄉試,肯定有不少同科的士子鉆研《詩經》,到時候后你們可以相互切磋!”
“再者,你們徐家就是以《詩》傳家,你不學《詩》,你大伯那都過不去!”
徐鶴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不過經謝鯤提醒,還真是那么回事。
假如自己一個徐氏族人不習家族本經,外人肯定會以為徐家大宗敝帚自珍,欺負小宗,你以為徐嵩、徐岱不要臉的嗎?
好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五選一,變成答案唯一。
就算《詩經》是考生最喜歡選擇的本經,競爭壓力巨大,但自己身在江湖,沒得選啊!
本經選好后,謝鯤正式開始教導徐鶴讀書。
但在學習之前,謝鯤問了一個徐鶴意想不到的問題:“你老師是進士,我只是個舉人,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教你?”
送命題。
徐鶴思索片刻后答道:“既然老師讓我跟著師伯學習,那說明老師也是佩服師伯學問的。”
謝鯤嘿嘿一笑,用手虛點徐鶴:“奸詐小兒,兩不得罪!”
徐鶴摸了摸鼻子,呵呵傻笑。
謝鯤這時正色道:“其實以我的學問,想要中個進士……”
說到這,他把手掌一翻繼續道:“易如反掌!”
“你就裝吧!”徐鶴心中不信!
謝鯤笑了笑,似乎知道徐鶴不信,然后對徐鶴道:“其實我跟你老師同一科會試時,經義做得很好。雖不敢說高中會元,但一個進士跑不掉的。”
“那……”徐鶴見他說得認真,不由信了。
“壞就壞在謄真上面!”謝鯤一臉便秘。
所謂謄真就是文章做好后,由草稿紙抄寫到試卷上。
謄真時,書法要端楷,不得草率。
在草稿紙上打草稿,在這一世有一個專用名詞叫卷后起稿。
草稿紙上的文字不必與試卷上的謄真文字完全相符,一般也沒人去看草稿紙。
但有時候遇到認真的考官,也會將草稿跟正文相比照,從而發現是否有人作弊的蛛絲馬跡。
謝鯤他們那一科,當時考了一題名曰《我四十不動心》。
謝鯤道:“我在考前聽說主考剛納了兩房小妾,于是就在草稿紙上戲撰了幾句話取笑于他,本以為不會被看,但正好主考抽了幾份卷子要看草稿,我的草稿就在其中……”
徐鶴聞言大無語:“師伯,你到底在草稿上寫了什么,讓主考將你罷落了?”
謝鯤突然面色大囧道:“化日光天之下,萬兩黃金;更深人靜之時,一雙美女。試問主考之心,動乎不動?”
“哈哈哈哈!”徐鶴差點笑噴了。
沒想到謝鯤這云淡風輕的痞帥大叔,竟然是個促狹鬼!
謝鯤臉紅道:“關鍵是,我還在草稿紙上,連續寫了三十九個動……”
三十九個動……
差一個正好四十。
這不正好應了文題《我四十不動心》嘛?
“哈哈哈哈!”徐鶴覺得自己這個師伯簡直是個妙人。
他這是生不逢時啊,如果在后世,謝鯤絕對是會所小妹妹面前的段子大叔。
“咳咳咳!”謝鯤被徐鶴笑得有些臉上掛不住,輕咳幾聲把場面拉了回來。
“那一科的主考你知道是誰嗎?”謝鯤道。
徐鶴搖了搖頭。
“正是當今首輔……秦硯!”
徐鶴聽到這,頓時笑不出來了。
果然,謝鯤繼續道:“再來一次,我還會這么干,我謝子魚就是要世人知道,我們這位首輔大人表面光鮮,內里曲意逢迎、堵塞言道、賣官鬻爵、私德有虧,快入土的人了,還娶小妾,還一納兩個,不要臉!”
徐鶴傻了,話說你這么跟當朝大佬對著干,難道人家就不給你使點手段嗎?
手段,有的。
“秦硯看到稿紙之后大發雷霆,不僅罷落我的卷子,考完后還將我學籍發回山東,著提學官取消我的功名!”謝鯤淡淡道。
徐鶴再次震驚了,謝鯤可是個舉人啊,這功名已經算是一只腳踏入官僚集團了,取消了的話,豈不是太可惜了。
謝鯤說到這,似乎怨氣稍減,溫言道:“好在提學官大宗師是我輩中人,把秦硯之令頂了回去,秦硯又不好意思把我所寫公之于眾,所以我的舉人功名才得以保存!但只要秦硯在一天,我就別想中進士了!”
剛剛這段話中,徐鶴在聽到我輩中人時留意了。
“師伯跟大宗師是之前認識嗎?”徐鶴問。
謝鯤搖了搖頭:“從未見過。”
“那他為什么幫你?”
謝鯤神秘一笑:“這對于現在的你來說,知之無益,先考中個生員再說吧!”
不想說就直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