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洛青楓醒來時，發現旁邊的被子里已經沒人了。
窗外淋淋瀝瀝，似乎下了小雨。
外面的廳堂里傳來了小桃和小眉低聲說話的聲音。
洛青楓起床穿衣，過去推開了窗戶。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細雨如絲，如無邊的簾幕垂落在整座城池，帶來了更深的寒意。
小桃和小眉聽到聲音，在門外輕聲道：“公子，夜姑娘，需要奴婢們伺候么？”
洛青楓微怔，過去打開了房門，問道：“夜鶯姐沒在外面嗎？”
兩個丫鬟都愣了一下，看了屋里一眼，一起搖頭。
小桃疑惑道：“夜姑娘不在房間嗎？”
洛青楓微微皺眉，走出了房間，去前院和后院都找了一遍，沒有找到，然后又走到了阿鴉的房間門口。
小桃走過來低聲道：“阿鴉姑娘還在房間呢，剛剛出來過，好像準備來找公子，然后又進去了。”
洛青楓正要抬手敲門，房門打開。
阿鴉穿著那身縫著補丁的黑色衣裙，出現在門里，手里拿著一封信，遞到了他的面前，眨了眨漆黑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有些呆。
“誰給你的？”
洛青楓看見她手里的信微怔，伸手接了過來。
信封上一片空白，并沒有文字。
阿鴉伸出一根纖細的指頭，指了指自己頭發上的蝴蝶發卡。
這是夜鶯送給她的。
每當她指著這枚發卡時，表達的意思就是“姐姐”。
洛青楓心頭突然有股不詳的預感涌了上來，連忙打開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箋，展開看去。
他的臉色突然變的難看起來。
待看完整封信后，他僵在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阿鴉有些急了，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胸口，讓他告訴自己信的內容。
洛青楓又呆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收起信道：“阿鴉，你先在這里乖乖等著，等我回來！”
說完，他立刻沖出了門。
小眉連忙拿起了門外的油紙傘，在后面道：“公子！傘！傘！”
可是，洛青楓早已消失在了大門外。
迎著寒雨，一路狂奔。
他很快進了北院，來到了藏書閣。
藏書閣的大門開著，可是寧婆婆并沒有坐在那里，桌上也沒有了油燈蠟燭和書籍。
洛青楓心頭一沉，立刻奔上了樓。
六樓窗外，穿著一襲雪白衣裙的身影正坐在那里，安靜地看著書，胸前的巍峨，正驕傲地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當洛青楓看到桌子上的東西時，心頭頓時一松，但當他仔細看向那道身影時，卻又心頭一緊。
他在樓梯口僵了僵，走了過去。
“你來晚了。”
名叫白靈的少女，抬起頭來看著他，美麗的臉頰上似乎露出了一抹同情：“她和寧婆婆天還沒亮就走了，伱家夜鶯姑娘跟她們一起走的。”
洛青楓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以為，她會提前跟你說一聲的，至少，該給你留一封信解釋一下的。”
洛青楓腦中嗡嗡作響，這一刻，似乎什么都聽不見了。
白靈憐憫地看著他道：“她只給你留了一句話，‘晉級人尊，來雪神城。’”
洛青楓抬起頭，看向了她。
白靈一臉無辜：“跟我沒關系，我只是個帶話的。而且，你家夜鶯姑娘應該也給你留信了吧？她要離開，并不是你家白前輩逼迫的，你要恨的人不應該是她。”
她嘆了一口氣，又道：“據我所知，人類是不能進入雪神城的，除非晉級到人尊境界，才有資格進去。”
洛青楓沉默許久，開口道：“她還說什么了？”
白靈聳了聳肩道：“沒了，你也知道，她向來很少說話的。其實……你是有機會挽留她的，可惜你沒有抓住。”
洛青楓突然想到昨日離開這里時，那個女人欲言又止的畫面。
白靈又嘆氣道：“她當初承諾給你的三個要求，你竟然一個都沒提，說實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是不屑嗎？”
洛青楓頓時一滯。
“藏書閣暫時由你來看管，你不來也沒關系，我會幫忙來看著的。”
白靈說完，便起身離開。
走到樓梯口時，她突然又轉過頭道：“對了，她們臨走時，寧婆婆偷偷讓我給你帶句話。寧婆婆說，她喜歡你。”
洛青楓：“？？？”
白靈笑道：“至于那個她，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寧婆婆。”
說完，她抿著嘴，下了樓。
洛青楓又在原地站了許久，方走到窗前，那個女人經常坐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了阿鴉交給他的那封信。
“洛青楓，我走了……”
“因為我，奶奶才會死，因為我，我們的家才會一次又一次的被毀，我不想你和阿鴉再出事……”
“我的身體里流淌著不一樣的血液，我能夠感受到，所以，我想去找尋它的來源……”
“好好照顧阿鴉，好好照顧你的小姨子，像愛我一樣愛她。下雨打雷的時候，她會害怕，你可以陪她一起睡。當然，不下雨打雷的時候，你也可以，我允許，奶奶也允許。但是，請不要像欺負我一樣欺負她，小丫頭傻傻的，才不會修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招式呢……”
“別難過，你難過，我也會難過的。我不是一去不回，我只是暫時離開。你們是我的家人，我怎么會離開你們呢？我只是，需要出去一趟，至于多久，我也不知道。”
“當然，你可以帶著阿鴉來找我。”
“白前輩說了，你一定會好好修煉，來找我的。其實我看得出來，白前輩也希望你來找她，你很喜歡偷看白前輩的胸口，對嗎？白前輩好有魅力，我也喜歡她，你要是不快點來，我就要移情別戀，喜歡上她了……”
“楓哥哥，好哥哥，大楓哥哥，每次你欺負我的時候，都喜歡我這樣叫你，對嗎？我也喜歡這樣叫你，等你來找我了，我天天這樣叫你，好嗎？到時候讓其他人，也這樣叫你，好不好？至于其他人是誰，估計你現在心里已經想到了，哼！大色狼！”
“好好修煉吧，還有，記得想我……”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
洛青楓坐在窗前，反反復復看著手里的信，一直到了傍晚。
當他從藏書閣出去時，外面天色已暗。
張翠翠站在對面的大樹下等著他，見他出來，連忙走了過來，蹙著眉頭道：“洛師兄，你沒事吧？”
洛青楓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道：“沒事。”
張翠翠嘆了一口氣，沒敢再提那晚的事情，只是道：“洛師兄，你現在住哪里？院里給你分配了房子，你現在要不要去看看？現在就可以直接帶著家人進去住的。”
洛青楓道：“不用，我有地方住。”
他決定重新買一座房屋，住在外面。
住在院里的確方便，但是不管是院里的高層，還是弟子們，都知道他住的地方，而且可能隨時會過去。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阿鴉肯定也不喜歡。
奶奶走了，夜鶯姐離開了，但是這個家依舊還在。
他和阿鴉需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房子。
“哦，好吧。”
張翠翠沒再勉強，跟著他一起向著大門口走去，又問道：“夜師姐呢？聽說她已經可以來北院了，今日怎么沒有來報到？”
洛青楓沉默了一下，道：“她不會再來了。”
張翠翠聞言一怔：“為何？她來北院，不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嗎？她……”
她突然發現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對。
洛青楓語氣平靜地道：“她離開望星城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張翠翠張了張嘴，似乎想詢問什么，最終沒敢再多問，只是道：“哦。”
兩人沉默無言，出了大門。
張翠翠輕聲問道：“洛師兄，你有地方住嗎？要是沒地方，我……”
“有。”
洛青楓道：“我又買了一座房子。”
張翠翠“哦”了一聲，道：“嗯，那就好。”
她沒有再多說。
兩人在大門口分開。
看著洛青楓漸漸走遠的身影，她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
兩人的距離，終究是越來越遠。
她的修為依舊停滯不前，而對方已是開天十星的境界，已是院里最關注的天才弟子。
“我哪有什么資格啊，洛師兄才不會去住我們家呢……”
她臉上露出了一抹自嘲，低頭離開。
夜幕悄然落下。
冬日的黑夜，格外冷冽。
洛青楓回到寧國府時，董苗苗正與阿鴉在走廊上說著話。
阿鴉站在那里發著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看到洛青楓回來，她的眼神里立刻有了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董苗苗疑惑道：“先生，師母呢？怎么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阿鴉明顯神經緊繃。
洛青楓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你姐姐出去做任務去了，時間可能有點久，不過很安全，等任務完成了就會回來的。”
阿鴉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抿了抿嘴，伸手比劃了一下。
洛青楓點頭道：“我今日去院里見過她，她早上離開的。”
阿鴉似乎有些不相信，依舊看著他。
洛青楓又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我騙你干嘛？我又不會把給她賣了，放心吧，她做完任務了就會回來的。”
一旁的董苗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再插話。
“吃飯了嗎？”
洛青楓輕聲問道。
阿鴉微微低著頭，沒有回答。
小桃連忙道：“公子，奴婢去廚房端飯菜。”
董苗苗連忙道：“給我也端一份！”
小桃答應一聲，帶著小眉出了門。
“走吧，進屋，外面冷。”
洛青楓伸手拉住了阿鴉的冰涼的小手，向著屋里走去，動作看起來格外自然，語氣也格外溫柔。
阿鴉顫了一下，想要掙脫開，又沒敢，臉頰上頓時染上了兩抹紅暈。
跟在后面的董苗苗立刻道：“先生，男女授受不親，姐夫和小姨子更要避諱啊。”
洛青楓沒有理她，牽著阿鴉進了屋里，這才松開手。
阿鴉立刻紅著小臉進了房間。
董苗苗這才小聲道：“先生，發生什么事情了？師母是不是不回來了？”
洛青楓看著她道：“誰跟你說的？”
董苗苗低聲道：“我問過小眉和小桃，她們說師母今早就不辭而別了，連先生都不知道，師母還給先生留了一封信呢。先生剛剛回來又那樣說，所以我猜測的。”
洛青楓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
過了片刻，他問道：“孫管家說附近還有其他房子對嗎？”
董苗苗連忙道：“是的，先生要買嗎？我今日去看了，房子跟之前那座一樣大，而且不需要修繕的，里面家具也有，可以直接進去住的。”
洛青楓道：“問價錢了嗎？可以用玄金支付嗎？”
這次新弟子比試獲得第一名，院里獎勵了他不少玄金。
董苗苗道：“可以用玄金的，明日我再去問問，順便讓孫管家派人去打掃一下。不過，先生，我覺得你跟阿鴉姐姐住在這里就行了，這里難道還沒有別處好嗎？你若是怕別人打擾，我立刻去吩咐其他下人，不允許他們來這里就是了。”
洛青楓看了旁邊關閉的房門一眼，道：“我們需要有一座自己的房子。”
董苗苗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
小桃和小眉很快端來了豐盛的晚餐。
吃完飯后，董苗苗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小桃和小眉也進了自己的房間。
洛青楓走到阿鴉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漆黑。
阿鴉正一個人坐在床上，抱著雙膝，低著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洛青楓心頭忽地抽搐了一下，頓了頓，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撫摸著她的腦袋道：“阿鴉……”
小姑娘抬起頭來，滿臉晶瑩的淚水。
她似乎已經知道了什么。
她只是喜歡發呆，但是并不笨。
那雙噙滿淚水的眸子里，露出了楚楚可憐的神情，仿佛一只被拋棄的小獸，在無聲地說著：“姐姐不要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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