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蕭容溪命不久矣,只余幾日光景的時候,她沒哭;在人咽下最后一口氣,移入冰棺時她沒哭。
卻在知道他此刻無恙,再度聽聞這般朗潤的聲音時,忍不住涌出淚來。
往時壓抑的悲戚連同現在的慶幸一并襲來。
蕭容溪將掌心覆在她的頭上,一下一下地順著,低聲道,“別哭。”
他頓了頓,稍微側頭去吻她發際,“對不起。”
南蓁搖搖頭,臉始終埋著不肯起來,蕭容溪也就由著她去了。
她幾日未曾睡個好覺,這一覺,睡得有些久,等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蕭容溪不在,外面半張床沒有溫度,想來起身有段時間了。
連下了幾場雪,今日總算放晴,冬日和煦,南蓁開門時,恰好撞上即將沉入西山的太陽。
她沒有著急踏出門檻,反倒站在門邊,雙手抱于身前,睜眼直視夕陽。
傍晚的風有些涼,卻將她的嘴角吹起一個彎。
風和天,她都喜歡。
睡了許久,南蓁也不覺得餓,出門準備尋蕭容溪,恰好見小墨端著一碟點心過來。
“姑娘醒了?”
“嗯,”南蓁揚唇一笑,“屋里的這位公子呢?”
小墨稚聲道,“他在外面的草亭里歇息。對了,這點心是師父讓我做好端過來的,說現在還沒到晚飯時間,怕你醒來餓。”
碟子里的點心酥黃,色澤誘人,是她喜歡的雞蛋黃酥。
南蓁伸手接過,雖不太餓,也承了他的好意,拿起一個開吃。
“謝謝,味道很好。”
小墨咯咯笑,“師父也很喜歡吃呢!”
南蓁吃完一個后,把點心放回屋里,順道問,“你師父現在在哪里?”
“師父在他自己院子里,說是近來要潛心鉆研,沒事不要去打攪他。谷里的一應事務暫時交給俞師叔了,姑娘若是需要什么,也可以找我。”
雖然師父面色如常,但他還是能感覺到師父有些不開心。
只是這份感傷從何而來,他并不知曉,師父也不愿意提及。
南蓁聽完后,點了點頭,又不免輕嘆了一聲,“知道了。”
小墨應道,“那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溫習功課了。”
“去吧。”
小墨轉身離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不甚均勻的腳印,還時不時彎腰團一個雪球玩。
功課要溫習,雪也是要玩的。
明日是休息日,他們幾個說好打雪仗的,想想就開心!
南蓁后小墨一步走出院子,朝他所說的草亭而去。
還未靠近,遠遠的,便見蕭容溪披著狐裘,坐在石凳上,對面是阿婧,兩人中間煮著一壺茶,飛流站在一旁,為他們添茶。
蕭容溪余光瞧見南蓁,眼神立馬跟著轉了過來,抬手示意。
阿婧也隨之看過來,揚了揚下巴,算是招呼。
“怎么走到這兒來了,也不嫌冷。”南蓁進到草亭,自顧尋了個位置,接過飛流遞來的茶,順口說道。
蕭容溪一邊把桌上的干果推到她面前,一邊說,“在屋里待太久了,有些悶,便想著出來坐坐。”
他原本沒什么睡意,抱著南蓁淺眠一會兒后,就起身了。
見南蓁睡得香,也沒有打擾。
兩人的氛圍自成結界,不過阿婧才沒有這個自覺,也沒那么敏銳的感觸,徑直開口道,“我也才到,行至此處,見陛下在,便來討杯茶喝。”
她知道蕭容溪和南蓁心中有諸多疑問,遲早會來找她的,她不如主動迎上前。
反正人都救了,還有什么秘密不能說?
南蓁聞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隨手捻起一顆杏仁剝,然后將干凈的果肉放在阿婧面前,意有所指地說了句,“以后不僅有茶喝,還有東西吃。”
阿婧不置可否,但也沒客氣,撿起南蓁掌心剝好的杏仁,“謝了。”
杏仁很甜,卻有些干澀,阿婧吃完后,又抿了口茶,嗓子才覺得舒服些。
“咳咳,二位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她這般坦誠,倒讓蕭容溪打了許久的腹稿沒了用武之地。
他默了片刻,舉起茶杯又放下,“朕體內的蠱,是你種下的?”
“不是,但現在只有我一人能解。”
阿婧回答地很干脆,答案卻引人深思。
蕭容溪在那日擂臺賽之前,對她的臉全然沒有印象,也相信不是她種下的蠱,但只她一人能解……
阿婧沒讓他猜測許久,解釋道,“陛下體內的蠱,是我娘親種下的。”
“那時候的苗疆很亂,勢力相爭,我娘是族中圣女,也是傳承最純凈、最完整的一脈。可是在一次外出游歷中,我娘遇上了我爹,他是一位讀書人,我娘在和他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動了感情,然后有了我……”
“族中一部分長老本就不服,一直想要奪權,這件事,讓他們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便開始攛掇族人,要剝奪我娘的圣女之位。”
“他們籌謀許久,暗中勾連,終于有一日,找到了機會。那一日,家中奴仆的慘叫聲就沒斷過,血流成河,四處都是殘肢。”
飛流本想為她續茶,聽聞此言卻蹙了眉頭,“苗疆不是最痛恨同族相殺的事情嗎?即便那些心懷不軌的長老想爭權,也該采取溫和些的方式,不然何以服眾?”
阿婧冷笑一聲,“懲處同族相殺的事情不過都是為控制手底下的人而已,真為了利益到了提刀的時候,這群滿口族規的人,才是下手最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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