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等王三娘帶著人馬從軍營里出發的時候,周博那邊也帶著幾人趕到。
兩方人馬在約定的地方碰頭,看見對方,皆是一臉驚愕。
此次的任務竟然是男兵女兵聯手?
雖說兩邊大營都是軍人,可因為世俗原因,男兵女兵兩邊的大營可謂是涇渭分明,女兵本就飽受流言蜚語,男兵那邊也管束得極嚴,因此兩方在城內遇上了也是刻意避開。
而如今,兩方將領卻在此地碰面,而且很明顯要一起執行任務,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適。
尤其是女兵這邊都是精銳,王三娘、顧桂花、張婉君、張秋蟬、劉盼兒等人皆是女兵這邊的教官,自然是心高氣傲,早就暗暗存著和男兵一較高下的決心。
而男兵這邊,自從上次從重處罰了幾個嘲笑女兵的溜子,他們心里雖還是看不上女兵,卻也不敢在面上表現分毫。
徐振英是最后打馬而來,她竟然很難得的沒帶任何人,只身騎馬而來,一個干脆利落的下馬動作,隨后穩穩落在眾人面前。
她一點也沒有架子,笑瞇瞇的跟眾人打招呼:“都來了?倒是挺快。”
眾人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周博語氣責備道:“城主,您怎可只身前來?江教官走之前特意交代過您身邊不能沒有守衛,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您若有個什么閃失,我等如何向江教官交代?”
徐振英笑道:“諸位放心,城內還是比較安全的。”
見王三娘等人也準備勸誡,徐振英覺得頭大,幾乎是立刻認錯:“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會甩開衛兵的,只不過這一次有你們跟著,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徐振英立刻轉移話題問道:“周博,讓你選的一百壯漢選好了嗎。”
“已經讓他們晚半日出發,盧飛帶隊前往,晚間便可到達指定地點。”
“東西也置辦齊了?”
雖然不知盧飛那邊接到的任務是什么,但周博也還是點頭,“臨走時我問過他,他說請城主放心,一定和我們打好配合。等所有東西置辦齊了,就會立刻追上我們。”
王三娘和張婉君相顧一望,這才知道男兵那邊還有任務。
城主緊急調動一百多人,這么大的陣仗是要干什么呢?
周博已經問出口:“敢問城主,這次執行的絕密任務到底是什么?”
徐振英卻已經翻身上馬,“既然是絕密任務,跟著我走就是了。到了地方我自然會告訴你們。”
眾人一路打馬前行,一路不停的出了嵐縣境地,直往黔州邊境處去。
眾人越走越忐忑,直到天將將黑,跑了大約有一百里路,徐振英才勒令眾人停下。
她指著一處河邊的位置說道:“就是這里,所有人下馬走路,來一個人把我們的馬藏起來。”
所有人聽命行事。
他們這群人還是第一次跟著城主正兒八經的出任務,多少有些緊張。
城主啊,那可是只有偶爾一次的軍事課才能出現的人物,如今就在旁邊跟著他們一起風餐露宿,怎能叫人不激動?
藏好了馬,眾人在徐振英的帶領下慢悠悠的走到河邊的空地上。
河邊蘆葦叢生,河面寬闊,月朗星稀,水面上一輪波光粼粼的月亮倒影,看著如夢似幻。
這樣好的景色,他們卻無人欣賞。
一行幾人在河邊搬了石頭坐下,坐成一字型,面對這河岸的幽幽夜景。
雖然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可軍人的天職是服從,雖然眾人十分好奇,卻也都忍著不問。
好不容易跟城主出一次任務,他們可不愿意給城主留下一個輕浮、缺少耐心的印象。
徐振英最先開口說話:“時間還早,我來考考你們。”
眾人一聽就覺得頭大。
以前聽徐振英講軍事理論的時候,她就時不時的在課堂上抽問,好些人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被同僚笑話好久。
如今出任務期間,徐振英竟還抽空考究他們文化,這簡直…簡直是太殺人誅心了!
眾人面色緊張,內心抗拒萬分,卻又不敢表現分毫。
徐振英瞧見他們瞬間緊繃的身體,內心不由暗笑,“別緊張,就是隨堂問問,軍人嘛,就得心理素質好,臉皮得經得起磨。”
張秋蟬卻率先道:“請城主出題!”
“不是什么題,我們就討論討論,我呢,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眾人一聽,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而一側的王三娘卻有些精神恍惚。
或許是真的聽信了母親那些話,王三娘再見徐振英總覺得心里怪怪的,她總是忍不住去打量徐振英。
卻見她確實皮膚很白,整個人雖然不似女子瘦弱,卻也比普通身子身架要小許多。他的雙眸很亮,唇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說話的時候聲音也不似男子低沉,反而更似女子的清亮。
難不成…城主還真是個女的?
不可能啊!
這世上哪里去找這樣氣度的女子?
王三娘搖頭,趕緊把腦子里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拋出去,專心應對眼前的抽考。
“你們也知道,目前我們嵐縣收留了三萬多流民,加上原有人口,就已經超過五萬人。這五萬人的吃飯問題是最首要的,如今嵐縣糧食告急,你們有沒有什么辦法?”
原來是問這個。
嵐縣的糧食問題不僅讓徐振英焦頭爛額,也讓她手底下的人同樣揪心,尤其是他們軍隊,之前還能敞開肚子吃,可如今也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雖說還是管飽,但總歸沒有以前的日子快活。
糧食問題就如懸在所有嵐縣人頭上的一把刀,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掉下來。大家晚課的時候,私下也討論過,卻也都沒討論出個具體法子。
徐振英見眾人有些沉默,便鼓勵道:“大家都隨便說說。周博你先來。”
周博便道:“可以從嵐縣以外的地方收糧食?”
立刻有人反駁:“金州府糧食縮產,嵐縣已算是富裕的地方了。你走出嵐縣去看看,外面的老百姓餓死了一大片,如今你就算捧著銀子也不一定能買得到糧食!”
徐振英并不是個十分嚴厲的上司,反而更多時候很親近和關心士兵,這話匣子打開了,眾人也都各抒己見了起來。
“那就去更遠的地方買糧?”
“那樣路上的損耗也太大了。就拿最近的興元府來說,少說也有幾百公里的路,運糧進來的話光是路上就得吃掉好多!也太不劃算!”
“所以城主發展標準化養殖是正確的,只有靠咱們自己才能徹底擺脫這場糧食危機!”
“可那也是后話,重要的是眼前!現在!再有幾日嵐縣就會斷糧了!”
“這地里長不出莊稼,我們又有什么辦法。難不成去偷去搶?”
有人笑道:“金州府哪里有多余的糧食讓咱們搶?之前流寇橫行,附近的老百姓早就被搶過一輪了,你現在就是把刀架他們脖子上,他們也變不出糧食!”
“唉,你別說了,現在嵐縣這周邊哪里還有什么人煙啊,鄉下農戶們要么餓死在家里,要么被流寇殺了,要么全家跑路,十室九空,別說糧食,就是人你都見不到一個!”
“誰說沒有糧食了?”眾人正討論得熱切,冷不丁聽見徐振英鏗鏘有力的聲音,她一雙清冷透亮的眸子環顧四下,見眾人全都疑惑的望著她,隨后她淡淡一笑,“今夜我帶你們來,就是為了解決嵐縣的糧食危機。”
王三娘最先問道:“城主,金州府哪里還有糧食?”
“沒有糧食就搶嘛。”
“搶,哪里去搶?”
徐振英笑瞇瞇說道:“據可靠線報,朝廷支援黔州府的糧草今夜會從這里順流而下,足足有二十萬石,可供嵐縣吃上三四個月。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跟我干一票大的?”
此話一出,士兵們表情各異。
就連一向忠心的王三娘此刻都有些打退堂鼓。
周博遲疑片刻,終究是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城主,那可是官府的糧草!打劫官府糧草,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王三娘心中也是不愿,只不過說話更為婉轉,“城主,朝廷的糧草必定派了重兵把守,我們只有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
“我知道,但我別無他法。所有的方案我都考慮過,沒有搶官府糧草更方便快捷的了!”徐振英見這些人都是一臉疑難之色,也心知對于他們來說,這件事非同小可,無異于逼他們站到朝廷的對立面去,甚至逼著他們跟她一起造反!
于是她緩了語氣說道:“諸位放心,我并不會讓諸位為難,更不會做以卵擊石的事情。你們不必出面,甚至連臉都不需要露,我只需要你們潛伏在河岸兩側,聽我號令以后搖動野草,做出有很多人伏擊之樣,看我能不能讓他們心甘情愿的交出糧食。”
心甘情愿的交出糧草?
那怎么可能?!
雖說徐振英在軍營之中甚有威望,尤其是她晚間來講的軍事課,每次士兵們都是爭先恐后的去聽課,可紙上談兵和親身上陣到底是兩回事,更何況糧草對于一個軍隊來說是何等重要的物資,對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把糧草交出來?
可到底沒人敢提出異議。
徐振英見眾人表情難看,笑道:“別哭喪著臉,又不是讓你們沖鋒陷陣,也不讓你們露面,怕什么。我一個人去試試唄,不行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王三娘這回語氣卻很強硬:“城主,您要孤身入敵營?那怎么行?怎么身邊也得有幾個身手好的,我王三娘愿意跟您一起上船!”
其他人立刻紛紛表忠心,愿意跟隨徐振英上船去。
徐振英卻笑:“誰說要上船了?”
這回大家都愣住了。
“您不是要跟他們交涉嗎?不上船如何交涉?”
徐振英招了招手,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看著分外狡黠:“我準備裝神弄鬼,嚇他們一嚇,讓他們自己交出糧食。平常讓你們好好學習文化知識,不是為了讓你們沖鋒陷陣用肉身抵擋千萬大軍,而是讓你們學會用腦子解決問題!”
周博直接老實問道:“城主,咋用腦子,您教教我們唄!”
“就是啊,怎么個裝神弄鬼嘛!”
徐振英這番話確實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心,徐振英抬手,神神秘秘說道:“且看著,待會我會抽考的!誰要是答不出來,就去刷一天茅房!”
眾人仰倒。
都什么時候了,還要隨堂抽考!
王三娘很確定,沒錯,城主絕對是個男的。
哪個姑娘會成天把茅房掛嘴邊?
對,一定是這樣。
城主只是年紀還小,還沒有長開,男孩子也就是那一兩年之內變化巨大,說不準過兩年姑娘們就會滿城追著他跑了。
王三娘有些微微紅了臉。
若論起來,她比徐振英也只大上一歲呢——
而此刻,草叢動了動,盧飛扛著東西滿頭大汗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東西似乎還不輕,累得盧飛滿面通紅。
徐振英站起身來,順勢踩滅了火堆,問道:“弟兄們呢?”
盧飛向來膽大心細,以前仗著自己那一身腱子肉在營地里誰都不服,只聽了徐振英的幾堂軍事課以后,對徐振英簡直是俯首聽命,說啥是啥,半點折扣都不打。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聲如洪鐘,“城主,兄弟們都按照您的吩咐,穿青色衣衫,匍匐于河道兩側,正等您發號施令呢。”
“白磷粉呢,保證每個兄弟手里都有?”
“妥妥的,他們還是第一次出任務,興奮得很呢,全都把那玩意兒當寶貝似的揣在胸口咧。”
“之前派的人送消息回來沒有?”
“有,他們說已經看見了官府的船,足足有十幾艘船,正順江而下,今夜必經過此地。哦,對了,最早出發的那一批兄弟已經按照城主的吩咐,把那些話一字不漏的說給押送那糧草官聽了。”
王三娘見他們一問一答,安排得井井有條,一時心驚,原來城主并非臨時起意,而是已經安排妥當。
她不由得問:“城主命他們說什么了?”
盧飛大大咧咧說道:“就說這一段河道之前死了人,有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