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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讓不少人面面相覷。
連日陰雨,不宜行船,大軍隱而不發,不少人其實是頗有微詞的。
他們并不知道,遲遲不能決戰,除了陰雨之外,諸葛亮還在熟悉指揮,也是原因之一。
如今陰雨已經有了要停止的傾向,諸葛亮也準備的差不多,決戰就不能再拖了。他們的士兵太多了,每拖一日,對后勤都是一次大的考驗,荀令君要罵一次娘,北府大管家曹阿五就要肉痛一分。
曹無給了他們思考的時間,感覺大家都想明白的時候,再問一聲:“諸將以為如何?”
徐晃手捧開山斧,吼道:“戰!”
樂進摸著長劍,吼道:“戰!”
小將曹真、夏侯尚扯著喉嚨高喊:“戰!”
滿寵、楊修等文官道:“戰!”
“戰!戰!戰!”
連那些舉不了劍的文士,都被情緒感染,跟著高喊。
三艘五牙大艦上迸發出震天的喊聲。
那些之前被北地歌聲吸引而產生思鄉之情的士兵們,被喊聲吸引。
一直以來,軍中傳言,江東刺客刺死了曹操,而且刺曹那日,也確實有不少奇怪的地方。
如今,他們知道,死的只是個對他們無關緊要的太中大夫,甚囂塵上的傳言,也只是傳言。
現在他們又感受到了軍中諸將人人思戰的情緒,士兵們再無頹勢,紛紛摩拳擦掌。
楊修左右看看,他已經陷入了一群亢奮的人的海洋中。
他是知道內情的。之前曹無的計策,他都是通過諸葛亮的口中得知,對此將信將疑,也對曹無并不信任,哪想到曹無短短幾句話,就把全軍士氣調動起來。
“原來丞相胞弟,竟有如此能力!”
而角落里,曹植雙拳緊握,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這些日子來,自己這個不顯山漏水的叔父,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曹家武略第二,文采第一,然而曹無突然崛起,割裂了他的諸多想法。
他沒有喊出聲,卻在心里喊著:“廢物大哥,回京之后,可能需要咱倆聯手,來對付這個叔父了!”
一聲咳嗽打斷了他的思緒,曹沖目光炯炯的看著高臺上的曹無,眼中全是佩服。
對這個體弱多病的庶子胞弟,曹植多有照顧,如今見他也這樣崇拜曹無,心中更是惱火。
曹植低聲道:“至少文采上,我是強過他的,我可從來沒見過他現場賦詩。”
恰恰是在這時候,曹無假扮的曹操又道:“孤在巨艦之上,見南屏山色如畫,東視柴桑之境,西觀夏口之江,南望樊山,北覷烏林,四顧空闊,幸甚至哉。”
聽到“幸甚至哉”四字,眾人耳朵都豎了起來,剛才還在哭的,還在喊的,都傾聽曹操如何去說。
此時詩賦,四言的古體詩,多用“幸甚至哉、歌以詠志”作為結尾。
眾人皆知,曹操文韜武略俱全,作了不少足以流傳的四言古體詩,不知這次曹操會作出什么詩來。
曹無戟指江東道:“周瑜、魯肅,不識天時!”
又指夏口:“劉備、龐統,蚍蜉撼樹!”
這一番怒罵,再次將眾人視線聚焦。
曹無將新添的酒撒到長江之中,釃酒臨江。
在場眾人有樣學樣,把杯中水倒入江中。
曹無演的興起,哈哈大笑,從許褚手中拿過一根長槊,大笑道:“孤持此槊,破黃巾、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也!今對此景,甚有慷慨。吾當作歌,汝等和之!”
聰明如楊修等人,早就拿了趁手的物件,如竹板等物,準備隨著曹無的吟唱,敲船相和。
曹無橫槊在手,立于船頭,淡定背出了后世小學生都會的那首詩。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同樣是面對濤濤江水,周瑜完全沒有作詩的念頭,他已聽說了對方五牙大艦上曹軍眾人高聲吶喊的事情,心知果然如自己猜測,對方已經化解了自己“四面北歌”之計策,又順勢鼓舞了軍心。
他對旁邊陸遜道:“傳令下去,今日三更造反,五更出兵,只要還是晴天,趕在天亮之前,襲擊敵營!”
陸遜激動道:“喏!”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赤壁往西,沔口城。
關羽下了城頭,敵軍退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預計明日又是一場大戰。
他看著頭頂月亮,知道陰雨已停,沔口決戰之日已經不遠。
張飛和甘寧各自捧了一個酒杯小酌,還要打仗,他們不敢開懷暢飲,一杯杜康下肚,憂思不減。
而城外,小將毌丘儉磨著自己的長刀,夜深時,他將帶隊奇襲,力圖在太陽出來之前,登上沔口城頭。
趙儼、張遼、張郃、文聘、于禁、李典、朱靈、路招,諸部蓄勢待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劉備親自清點著剛運到夏口城的圓木。
他在夏口布防已有一個多月,并沒閑著,每過一日,夏口城便堅固一分。
劉表的長子劉琦策馬過來,不到一年,他接連遭逢大變,父親死去,弟弟篡位,荊州丟失,偏安待死。已從翩翩公子,瘦成了竹竿一般。
劉琦問道:“使君,咱們真的能抵抗曹賊么?”
劉備一邊幫忙搬動圓木,一邊道:“但盡人事,聽天命耳。”
他有自信,憑借夏口城。能抵抗趙儼七軍一年時間。
但是如果曹軍主力來了呢?
幾十萬人,他的夏口如何能擋得住?
因此,他的心中,其實還有另一個想法,隆中對提出的入蜀策略,每時每刻都在腦海里炸響。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合肥離赤壁、夏口較遠,倒不是天天陰雨,然而短短幾日,合肥城,已如地獄一般。
孫權下了攻城的死命令,程普親自督戰,江東軍已經連續不停的攻打了數日。
數日來,不管日夜,江東軍都在攻城,下雨的時候都不例外。
這一夜,江東軍又一次有人站到了城頭上。
自從孫權大旗出現在程普軍中,這已經是第十四次攻上城墻了。
率先登城的那人身中數箭,猶自哈哈大笑,高喊道:“某乃九江周幼平是也,合肥,在我腳下了!”
竟是江東大將周泰身先士卒,攻上城墻。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將其射落城下,曹仁過去看時,那周泰明明從如此高的城墻上掉落,卻像不死之身一樣,轉眼站起,指著城頭怒罵兩句,又朝上爬來。
“真是一員虎將啊。”
曹仁嘆了口氣,又朝隱在暗處射箭的司馬懿點了點頭。
揚州刺史溫恢嘴唇干澀的走了過來,年中,揚州刺史劉馥病死,溫恢受命來接替揚州刺史,因為揚州靠近江東前線,他是有遇到苦戰的覺悟的。但他沒想到,這一戰竟然會這么苦。
他也沒想到,丞相府文學掾司馬懿,竟然箭術驚人。他對司馬懿道:“仲達,沒想到你文武雙全。剛才射得好!丞相對我等恩重如山,下一次賊軍再上城樓,多要仰仗你了!”
司馬懿放下長弓,心中嘆氣。
這里的人都瘋了,城里城外,都是這樣,明明可以圍城的人,偏偏日夜攻城,明明可以棄城的人,偏偏不愿拋棄百姓。
戰爭,讓他們都瘋了。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陳到將長槍插在地上,他的身邊,跟隨他來找夏侯淵的士兵們已經死了一半,只剩下一百多人。
他們正在找船過江,不是回龐統那里,而是回夏口。
他知道夏侯淵也已經帶著村民逃離,但他并不想追了。
他朝西方江面望去,不知道此時周瑜、龐統主力如何了,又看看北方江對面,苦笑道:“軍師啊,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陳叔至實在不適合。疫病致死,實在有傷天和啊!”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當曹無喊出周公吐哺四字時,三艘五牙大艦上已經再無絲毫聲音。
當天下歸心四字結束,文臣也好,武將也好,名士也好,大家都被這首新詩折服。
曹植雙手顫抖,別人,包括楊修,都以為這詩是曹操作的,只有曹植知道,這是曹無寫的,因為他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詩的靈感。
他知道,他聽到了一首將會傳頌千年的絕唱,即使以后天下有再多變化,憑借這首詩,曹無已經足以流傳千古。
這讓曹植越發覺得曹無太過可怕,他必須要做些什么了。
曹無自己卻對眾人的嘆服毫無興趣,他并不以抄詩為榮,反正這詩是他以曹操本人的身份念出來的,外人只會以為還是曹操作的。
現在,他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道:“孤自起義兵以來,與國家除兇去害,誓愿掃清四海,削平天下!所未得者江南也。今有百萬雄師,更賴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耶!”
在場所有人的精神已經被調動到了極致,這種精神,會傳遞給所有士兵,會振奮全軍的士氣。
曹無將長槊舉起,高喊道:“三更造飯,五更出兵,清晨之前,做好準備!諸將,明日一早,隨我——滅了江東軍!”
“滅了江東軍!”
眾將轟然應諾。
以五牙大艦為中心,連綿不斷的曹營中,士氣正盛。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蘇軾《赤壁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