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天黑,淅淅索索的怪聲就從廟子內外傳出來,叫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大小沙彌都被僧人們聚集在一起,也不許出去,都封閉在了房子之中念經,連晚上解手,也不許出門。
都在便溺桶子里頭,第二天天大亮了出去倒。
如臨大敵!
經論僧知道,一般的“厲詭”和“野獸”,都是會繞開廟子的,這亦是草原上廟子殊勝的地方,可是同樣的,若是有“野獸”和“厲詭”連廟子都不害怕了。
那就是災。
那就是廟子的災,所以經論僧止能期盼“總法臺”真個從“扎舉本寺”請來了大佛爺。
不吉利的風吹進了整個廟子之中,吹到了最重要的大殿之中。
那風無情的想要壓倒燈火。
在這些重要的大殿之中,是時時刻刻都放滿了油燈的,這些油燈不止是為了照亮了整個房間,更是供奉。
一日到晚,終日不得停歇。
并且這些香油燈會散發出來獨特的香氣,用以供養菩薩。
止今日的風吹進來之后,頗有些不安寧的意思,無止是要熄滅了這燈火,更是自然的帶著一股子的臭氣,將這香油的味道都沖散了不少。
在里面跪著的“經論僧”連忙站了起來,招呼幾個小沙彌上前遮護住了這些燈油,叫這些燈火都不得熄滅。
“都小心些,都小心些,切切不可叫這些燈火熄滅哩!
這些燈火就是我們的命根子哩!”
“經論僧”對著那些小沙彌說道,看著那些小沙彌手忙腳亂的護燈,他則是有些憂愁的望向了大殿之外,在大殿之上,強巴菩薩慈悲的目視眾生,止在他的眼里,外面亦是一片漆黑。
為了防止出現禍患,“經論僧”請“戒律僧”親自帶著廟子里面的“鐵棒”,帶著廟子之中的青壯僧人,徹夜不停的巡邏寺廟。
為此,
“戒律僧”故意穿著厚厚的牛皮靴子,將鐵棒用力的頓在地上,發出了令人安心的“篤篤篤”聲音。
光是這聲音出現了,佛法便就出現了。
光是這聲音出現了,戒律就出現了。
光是這聲音出現了,安全就有了。
止他們今晚上的巡邏路線,卻古怪的很。
是順著那三處最危險的地方巡邏的。
一共是九位僧人。
每一次走到地方,都要兩兩見面,相互看一眼,且大家之間都有暗語,這些僧人都氣力十足,每一次走到了地方,都會發出了“嗡”的聲音。
都是要震動中脈,發出了這聲音,方才有了效果!這聲音無是從嗓子之中發出來的,是通過中脈,從嗓子之中發出來的,故而聲音是“低沉”的,“沉悶”的,和中原道士的“雷音”不一樣,但是有相通之處。
都不得尖利,止見厚重!
一般而言,這些僧人過去,便是一些“厲詭”,都不得傷害——止“戒律僧”心里卻清楚的很,此刻他們這些人卻是有些不濟事了。
便是“戒律僧”,每到了一處地方,都要仔細的拿著燈籠,抬起燈籠去看后面僧人的臉,看清楚他們臉上的容貌,樣子,確定他們還是他們之后,方才再行。
今晚注定不安寧。
先是到了后面的“碑林”之中,那叫人胳膊之上都出現了雞皮疙瘩的哭泣聲音,還是蛐蛐不停。
就連走在了最前面的“戒律僧”,在聽到這聲音之后,臉上都有些出汗了。
“嗡!”
“嗡!”
“嗡!”
他叫所有的僧人手捏智拳印,從此間走了過去之后,立刻寂靜無聲。走出這里的時候,“戒律僧”清了清嗓子,依次第叫出來了后面的名字,這八個人都須尾俱全。
“戒律僧”心中的不安無有應這些人的聲音而減輕,反而更重。
故而,“戒律僧”止能沒話找話說道:“你們都一個抓住一個的臂膀,時不時便要回頭去看。
發現了不對,便立刻大聲呼喊,知道么?”
“曉得,曉得。”
那些人立馬說道,“戒律僧”聽到了這些青壯的聲音,心中卻更有煩躁。
但是今晚巡邏,還是不得停的。
止這一次去往樹林的時候,“戒律僧”們還沒有靠近那黑漆漆的樹林,忽而之間,外頭就來了一道寒風,吹的他身上的汗水都倒流了回去。
“戒律僧”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便是這一哆嗦之下,“戒律僧”感覺自己的脖子之中多了甚么,他反手去抓,結果就抓到了一根枯草。
這一瞬間,“戒律僧”止感覺自己魂靈都要出竅了!
“戒律師叔。”
在他背后的青壯僧人突兀的說話,“戒律僧”感覺自己都跳了起來,他徐徐回頭,看到青壯僧人說道:“師叔,你的背后有東西。”
“戒律僧”一只手對著后背,將東西拿了下來。
止拿到了面前,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枯草。
黃紙!
不祥的氣息!
“你們,你們都過來,互相看看,背后是否亦有這樣的東西!”
“戒律僧”快速的說道。
在甚么山,唱什么歌,這一點是注定的,以“十方獅子林寺廟”為例子,它距離“諸法本源之寺”太遠,但是它距離中原又很近,所以一些習俗,它更加靠近中原,故而他亦能認出來,此物完全就不是“龍達”。
這是“紙錢”!
止這樣的“紙錢”,在此地卻不應出現。
這是要送亡人上路。
可是這里又有甚么亡人?
除非,他們就是亡人!
想到了這里,“戒律僧”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臉面了,看著手下的青壯僧人們速度有些緩慢,更是說道:“都過來,都過來,面對面的圍住,圍成一個圈子!
我來看。”
“戒律僧人”急匆匆的說道。
在他說話的時候,周圍不知不覺之間,又有了些許變化。
那風打著旋兒沖進來了此處,有東西看著他們的腳步往上,連這些僧人燈籠之中的火光都壓滅了些許。
便是在他們的背后,寒氣森森。
他們都是男子,在右肩膀上的“酥油燈”生火,都開始被壓的生生滅滅。
陰氣布滿了身子也!
一個二人漢子,在這風中竟然都感覺到了寒冷,“戒律僧”亦感覺到了寒意,但是此刻他卻是顧不得別的,一個一個拿著燈籠看他們的臉。
確定這些人還是自己認識的那些人。
好在這些人無有多了一個,也無有少了一個,“戒律僧”方才松了一口氣,在他們的背后,都多出來了一根草,看到了這“草”,“戒律僧”便知道自己如今是不可善了了。
畢竟,
“插標賣首”。
這是有人要買了他們的命了。
“都圍住,慢慢的走。”
他吩咐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
“戒律僧”感覺自己手中,廟子之中供奉的“鐵棒”開始滾燙了起來。
這倒是一件好事情。
這說明是廟子之中的“戒律”,對于這外頭的事情,有了感知。
見狀,
他念動密咒,常見的“六字大明咒”六個發音響動在這里,圍住了他本人。
止無論如何用意勾連自己手上的“鐵棒”,“鐵棒”都無有反應。
反而是在樹林深處,傳來了腳步聲音。
“都不得看,都不得看,閉上眼睛,往后走即可。”
“戒律僧”說道,他自己則是朝著自己的“褡褳”之中伸手,抓住了一把鹽巴,時時刻刻準備著撒上一把鹽巴就離開。
止“戒律僧”睜大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這里頭,自己的耳邊,卻不住的聽到了里頭傳出來打算盤的聲音。
在這算盤的聲音之中,天上開始下雪了!
并非是雪花!
是一張張銀票!
在這銀票之中,整個世界,便仿佛是被一片猩紅色代替,在那猩紅色之中,有“人”走了出來。
竟然是一個帶著小帽的,帳房一樣的人物。
他看起來一點也無有“厲詭”的可怕,止他看著在場的諸人,拉長了嗓子說道:“好,好,好!
一共九個人。”
他開始撥動自己手上的算盤。
旋即說道:“你這個人。”
他的手指上有一塊大大的綠玉扳指。
就在大拇指上面。
他用手指指著“戒律僧”說道:“你是最值錢的,算你十五兩銀子——嗯,你便還是一個僧人,能容納厲詭。
算你二十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說話的時間之中,“戒律僧”便感覺自己仿佛是被抽走了全身的氣力。
隨著那“厲詭”走出來,一個又一個的指點,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失了力氣。
那“厲詭”給每一個人都標注好了價錢,隨即走了過來,復又說道:“你們呀,你們呀,你們廟子的佛爺欠了我們的錢。
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便是佛祖見了,也要說好。
你們啊,老老實實的和我們走罷!”
他直接從自己的袖子之中,掏出來了一根繩。
便還蹲了下來,捏開了他們的嘴巴,像是人牙子一樣,認真的看了他們的嘴巴。
隨即,將繩子直接套在了“戒律僧”的脖子上。
卻這樣一下,在場所有僧人連氣力都無有一下,就被如此輕松的拉扯著離開了。
止人走了,連那身軀卻在外面,一動不動!
那一陣陣的風啊,繼續吹動著,一只牛犢子一樣大的狼卻走了過來,它的嘴巴之中卻還叼著一個大大的錢袋子,將錢袋子放在了那“厲詭”的面前,“厲詭”打開錢袋子看了一眼,笑咪嘻嘻的走了。
止留下來了那狼。
不過須臾時間,這九個僧人便都“老老實實”的躺在了原地,那狼悄然走了過去。
再過了一些時機,這九個僧人,卻俱都站了起來,無過于這個時候,他們都還知道自己是狼。
須得再過些時候,這些人便連自己是“狼”都會忘掉。
他們會當做自己就是一個人。
就是這“止剩下來人皮子”的人了!
止可惜陸峰卻不曾見得這里。
應這“帶著小帽的厲詭”就是“古道”之上出現頻次最多的“厲詭”,“討命詭”。
它出現之后。
起風——出現紙錢和草標——賣命。
便是如此的樣貌,若是要逃脫,亦是簡單,隨身攜帶了“賣命錢”即可。止這就是“古路”之上最常見的三種“厲詭”之一,“討命詭”亦是最安全的“厲詭”了。
掏錢就行。
和其余兩種“厲詭”,并不相同。
另外兩種“厲詭”,一種叫做“替死詭”,顧名思義,借陰還陽。
還有最后一種,便是最叫人琢磨不透的。
就是“厲詭”!
亦就是最難纏的“無有人性,無有規則”的“厲詭”。最強大的“厲詭”和最虛脫的“厲詭”,便都是同一種。
止有規律,無有感情。
陸峰一行人,此刻已經在“古道”之上行走了數日時間。
也算是遇見了些許波折。
原本是再走百步,就到了“十方獅子林”了,止陸峰此刻,便站在自己人面前,不疾不徐。
周圍莫名的起了濃霧。
止都是綠色的霧氣。
這些霧氣平等的籠罩住了每一個人,便是連那些“金剛護法”的聲音,都遮曜無得見,不得聽。
陸峰亦無有在此刻展露出來自己的“佛土”。
他不擅長斗法,主要是害怕自己將兩位護法神本尊使了出來,后面卻不好做三摩地。他還無有到了“退回去”的階段,陸峰要走的“即身成佛”,路足夠遠了。
故而,
他安安靜靜的拿出來了自己的“金剛鈴”,在這霧氣之中搖動著,發出了清脆的佛音,叫所有人都跟著自己。
在來之前,他已經聽得了“商隊”的了專上師敘說,在這古道之中,這般的事情亦不是第一次得見,在整個“古道”之中,便是連他們,都無得清楚所有會發生在這里的事情,整個“古道”,無有鐵打的規矩,止有菩薩的保佑,才能叫他們每一次在這行路之中,安然無恙。
好在前頭在路上走的。
每一次,都可化險為夷。
那位了專大上師是個有本事的,將整個“商隊”打理的井井有條。
諸多事宜,亦不須得陸峰自己動手,亦不須得陸峰帶著大上師們動手,都是他了專,妥善安置了那邊的事端。
止這一次的事端,似乎便不太容易處置了。
陸峰抬起了頭,看到天穹之上那綠色的月亮。
原先還無有此物的。
“扎薩。”
陸峰隱隱約約聽見了叫他的聲音。
陸峰回頭去看。
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容,這些面容他是見過的,應在最前面的,就是他當年和自己一個“宿舍”之中,病死的“學經僧”。
在那之后,便是這些年死在了陸峰面前的人。
止他們都在路邊對著陸峰說話,陸峰看著他們,微微搖了搖頭。
看起來都無是“厲詭”,卻也并非冤魂。
那又是甚么?
早就過了中陰時分了。
陸峰往后一步,將自己的兩個弟子都拉了過來,在他的背后,“佛輪”一閃即逝,就將這叫他名字的“人”都收進了“佛輪”之中,就等到了專上師動手,降服了此路段,叫他們安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