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了這寺廟外面,陸峰覺察這一座寺廟絕對不大,最多便只有三兩個殿的樣子,止此刻,它卻有些過于生動活潑了,這密法域外面還是大雪,陸峰一路風雪的走來,止無有想到,抬頭便看到了一顆翠綠蒼勁的古樹,陸峰也無認得這是一棵什么樹,這些年在無盡白塔寺念經,都無有去學習什么自然科學。
在密法域這般愈加嚴苛的天氣之下,有此等物,就算是陸峰,都不由自主的雙手合十,說了一句“菩薩保佑”,無止如此,這一座“紅樹林寺”,無有像是密法域大多數的建筑一般,以石頭為基材,建立,恰恰相反,陸峰看得,這一座寺廟,更仿佛是一座“蘭若”,即從佛法傳來之處所說的,在樹下的寺廟。
——這樣的寺廟在佛法傳來之處,便無多少人,多的是一人,在一棵樹下,便是一個修行者,便是一個廟子,樹底下的人無了,死了,這一座廟子變成了無主的廟子,便可以由其余的人繼承這個廟子。
這一座寺廟也仿佛如此,在這樣一棵古勁蒼松的老樹底下,便是一座寺廟,寺廟門臉看起來亦不大,陸峰將目光留在了這樹上些許時間,便看向了這大樹底下,這一棵翠綠色的大樹底下,便臥著不知道多少只獒犬,這些獒犬渾身臟兮兮的腥臭,其中一只獒犬嘴巴之中,還有仿佛人腸之物,不過看起來,無像是它自己狩獵而來,更仿佛是在這不遠之處,有一座尸陀林,這些獒犬經常在那尸陀林之中耍子,帶出來了這些尚未腐爛的尸體部件。
密法域盛行獒犬,土司官寨有獒犬,宗本老爺家里也有獒犬,寺廟之中的獒犬也不少,在密法域,犬是一種生產力的工具,是伙伴,是朋友,許多廟子外頭會豢養著諸多的獒犬,止偶爾喂一下,這些獒犬便都有自己的本領。
所以在這寺廟外面也有獒犬,也無是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止這些獒犬身上有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可怕味道,所謂尸陀林,便是“棄尸之林”,是一些瑜伽士修行“不凈觀”,“白骨觀”,感悟“生死”的地方,不同教派的尸陀林有不同的模樣,便有將尸體丟入其中,不管不顧的,任由他們在里面腐爛的,亦有裹挾著糧食,叫那天上的神鷹,地上的狼吃了的,各有各的手段,傳到了密法域之中,不同的教派對于尸陀林亦有不同的看法。
止在無盡白塔寺,陸峰無見過這些,無有想到在這里見到了。外頭的大風雪在這法寺之前,便無了甚么蹤跡,仿佛是有甚么罩子,罩在了這一座寺廟外頭,叫風雪都不得進來的樣子。
和自己眼前看到的這些相比,風雪不得進入寺廟之內,反倒不是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陸峰這幾天在一些土司官寨外頭,也看到了不止一次這般情況。
當然,附近還有兩個宗,陸峰也在這些宗本衙門前頭,見到了驅風和驅雪的上師,止不過,不同的寺廟對于驅趕冰雹和驅趕大風的看法,并不相同。
因驅趕冰雹和大風,在有的寺廟,視為修為減退的原因之一,便是不知道這寺廟到底怎么樣,是哪一個上師做的這樣的舉動,越是靠近此處,陸峰便越是感覺這一座寺廟無同于自己見過的廟子。
這一座廟子,外頭的墻上,都是涂抹著大血和朱砂的混合,將這廟子變得紅彤彤一片,止一個大門不大,底下是石頭,上頭是木頭,門檻很高。
左右也止能叫一個瘦上師走過去。
不像是甚么闊綽的大寺,但是陸峰站在外面,竟然躊躇不敢上前,他撥動著自己手腕上的嘎巴拉念珠,凝神靜氣的站在外頭,那些獒犬都斜睥著他,陸峰察覺到了這些獒犬對他的惡氣,陸峰便站在外頭不說話。
過了半晌,有一位佝僂著腰的老上師從里面走出來,他穿著一件充滿了油污的僧袍,赤紅色的僧袍已經變得黝黑發亮了,他佝僂著腰走出來,身上還帶著一個褡褳,在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個人骨哨子,腰間還掛著一柄斧頭,他的腰間還掛著罡洞。
陸峰的目光在他的罡洞那邊盯了半晌,那老上師未有搭理廟子外面現出來的一個人,他只是嘴巴之中喃喃自語,念念有詞,招呼著自己的這些獒犬,這些獒犬都是廟子里面的狗,外頭村子里面的人都是知道的。
那些獒犬看到了老上師,一個個都忙不迭的跑過來,圍著那位老上師,那老上師從褡褳里面不知道是拿出來了甚么,丟給了獒犬群,獒犬群都圍了過去,爭著吃那吃食,老上師將自己的手在自己的僧袍上擦干凈,隨后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了陸峰,他在這個時候才關注到了陸峰,他對著陸峰招手,嘴巴里面嘟囔了一句甚么,陸峰聽得清楚了,但卻無有聽懂。
這老上師的嘴巴里面嘀咕的,是嚴重的方言味道,已經超出了陸峰能夠聽懂的極限,但是那些獒犬此刻全部都讓開了一條道路,陸峰看了一眼,順著這一條道路走了過去,那老上師壓根就不搭理陸峰,只是在前面走路,陸峰跟著他走了進去,和陸峰所想到的廟子建筑不同。
這一座廟子剛剛進去,就是一道逼仄的巷子,兩邊都以大量的石頭碎塊累積而成,堆砌成了兩道高墻,無可知道這高墻的外頭是甚么。
也許是什么奇怪的陰影,陸峰只覺得自己在通過什么東西的嗓子,走向了胃部,在這逼仄的巷子里面,天光照耀不下來,兩邊還有積雪,顯得此地既陰沉又陰森,也不知道為何,走在這樣的小巷子里面,叫人十分的不舒服。
那些獒犬是無敢進入廟子里面的,陸峰在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些獒犬全部都散開了,也無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老上師走在前面,陸峰走在后面,兩人都無有說話,陸峰走路之間便抬頭四處觀看,看到這小巷子上面,都是諸多法幡,這些法幡上面寫著咒文,陸峰觀,應是某一位菩薩,或者是護法金剛的種子字。
順著此路往前走,很快,陸峰便看到了里面的廟子廣闊處,其實說是廟子廣闊處,這里也無見得廣闊,走入了這里,便是一個廣場,這里面的建筑架構和陸峰想象的也不一樣,都是一個個更加逼仄的小房子,全都是用石頭搭建而成,不是碉樓,最多也就是一個碉房,不同于碉房的是,這些小房子都止有一個低矮的,走進去的時候,須得低著頭才能進入的腐朽木頭門,經幡掛在了這些碉房之外。
這里的廣場上極具美術功底的諸多青銅器物,熱烘烘的氣息從這些青銅器物之中傳遞了出來,烘的這廣場上無有一絲絲的雪跡,整個廣場上上下都是石頭鋪就,建筑形式和外面的建筑風格并不統一。
但是直到現在,陸峰反倒是明白了,為何這里叫做“紅樹林寺”,應在這廣場其中,便有諸多的紅色樹木,生長在了人骨之上。
止這些樹木之中也不止是人骨,陸峰看著和這些樹木合二為一的瑜伽士,看著樹枝氣根扎入了這些瑜伽士的身體之中,有的瑜伽士止余下來一個腦袋,其余的器官都應被樹吃掉了,但是他還活著。
陸峰看著此幕,久久無言語,這些大瑜伽士身上,詭韻,人氣,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諸般的古老氣息,就算是陸峰的這一雙眼,也看不過來他們到底是甚么。
察覺到了陸峰的目光,那樹木里面的瑜伽士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陸峰,便又重新閉上,那一棵又一棵的大樹之中,俱都是這樣的一顆顆人頭,甚至陸峰還能聽到這些人頭嘴巴里面念誦聲音,其中諸多都是梵音,密咒,站在前面引路的老上師來到了一座逼仄的碉房之前,不說話了,示意陸峰進去。
陸峰看了一眼老上師,拂開了卷過來的經幡,他無認識這經幡上面的墓葬主,若是他認識這墓葬主的話,應認識這是“大黑天墓葬主”,周圍的咒輪之上,是“大黑天墓葬主”的咒語。
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一股子刺激的味道,如同在陸峰的鼻子上砸了一拳,好在陸峰現在已經“火大”,便是這奇異,亦從他的身體之上,分作兩半豁開了過去,這一拳還無有落在了陸峰的鼻子上面,就從他身邊劃過去了。
陸峰雙手合十,走進了這碉房里面,整個碉房里面黑漆漆的,到處都是奇怪的味道,這樣的黑暗并無能叫陸峰無有視覺,叫他看不清楚其中的情況,在此處,陸峰便先見到了一桿法器。
無有錯漏,便是“天杖”,這里所有人,竟然更像是“持顱骨者”,這一根“天杖”通體都是由著白骨鑄造而成,在白骨鑄造而成的“天杖”旁邊,陸峰竟然還看到了一位瑜伽士,他的懷里正抱著他的腦袋。
那腦袋之下,還有一段脊椎,還在往下流淌著組織液。
展現出來了一副“地獄繪卷”。
幸好陸峰也是一個見過大場面的僧,見到了這一幕,也無有表露出來什么詫異的表情。
三位瑜伽士呈“品”字形狀坐下,這“天杖”赫然就在三個人“品”字的中間,最前面的瑜伽士便是盤膝坐著,手里持有了他的腦袋的模樣,至于后面二人,一個比一個顯眼,陸峰便是止看一眼,便無有再看了,他們二人將自己變成了“天杖”之上的“現在”和“過去”。
在陸峰的目光都被此處吸引的時候,里面傳來了一聲“胡弄不清”的鼓囊聲音,陸峰這才發現,原來此間,無算是他自己,一共有四個人。
止那個人坐在了最為深沉的黑暗處,并且因為被諸多的書籍遮掩住的模樣,所以陸峰無得看見他,止看見了這里面的三個瑜伽士,相比較于其余的三個人,這最后一個人是坐在了深沉濃郁的黑暗之中,周圍的黑暗翻滾著,將他遮掩在了這里面。
若是給陸峰說的最嚴正的話便是,陸峰能發現他,是因他開口說話了,他說話了便出現了,他若是不出現,那么他便不會出現,可哪怕是他說話,陸峰還是無有看到了里面的僧,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止見到他渾身上下已經腐爛了,那淡黃色的脂肪,粉紅色已經不新鮮的筋骨,白森森的骨茬,還有筋骨,都在外面,整個人的腦袋都如此流淌在地上。
在他的背后,是一尊蒙住的,無知道是甚么的唐卡。
陸峰雙手合十,對著他躬身行禮,他看到了陸峰,鼻孔之中深吸了一口氣,轉而之間,便完成了“由死向生”,一層皮子不知道從哪部經書飛騰了上來,落在了他的身上,遮住了身上所有的筋骨,化作了一個精瘦的上師。
張開嘴巴,止說話亦是方言,嘰里咕嚕,陸峰無得聽懂,于是陸峰在臉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來,那位穿著彩衣的僧看到陸峰不明白,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指了一下“天杖”。
緊接著,陸峰便看到那“品”字后面的兩個瑜伽士,將前面瑜伽士的腦袋拿了起來,放在了瑜伽士的脖子上,隨后又拿著腸線將其縫合,一剎那之間,便如一只厲詭再度化為了人。
那瑜伽士站了起來,十分古怪的走了兩步,再走兩步,方才像是一個活人,他面色都紅潤了起來,那僧人低聲的咕嚕了一些什么,瑜伽士開口說道:“祝你吉祥。”
陸峰雙手合十說道:“各位大修行者吉祥。”
瑜伽士又咕嚕了一些什么,瑜伽士聽了聽,點了點頭說道:“佛爺說,他昨晚上見到你來了。”
昨晚上?
陸峰想到昨晚上自己還未曾到這里,但是對方佛爺都這樣說了,陸峰也順著他說道:“是的,這是菩薩的指引。”
那位彩衣僧人又說了什么,那瑜伽士繼續說道:“他請你坐下,他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