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山的高僧圓寂在了山中,他的精魄留在尸體的旁邊。若是陸峰未有猜錯的話,他的尸體應也在鐵棒左近,無有被帶走。高僧的精魄就應在尸骨旁邊流連,陸峰未曾再看這位高僧精魄一眼,叫六大厲詭高僧帶著昏迷的人。
他一道繩索,就能拖拽著所有人,埋頭朝著山中行走。
再無其余辦法了。
在每一座高山之上,都有因為各種原因,最后留在高山之上的尸體,陸峰并不希望自己也在這里,成為一座地標。
他無甚大的名氣,就算是沒在了此處,在這山上,也不過是多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冰雕罷了,后來人連他的名都不知道,他死在此座山中,可能會被叫做“盤膝而坐的僧”,或者是“帶著諸多人一起死去的僧”,他還有自己的事情未竟,不須以此留名。
他要重振甘耶寺!陸峰以前從未轉過山,也未曾去山中進行過供奉,所以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入了一座神異的雪山之中,陸峰無所選擇,只能向前。
無可失敗之余地,那便只有成功!
智遠僧走了過來,沉默的看了這些物資之后,說道:“永真上師,方才我粗粗清點了物資,若是無這般多的人,那就有半日時間,若是加上這么多人,無半日時間。”
人和人亦不相同,這里有諸多人無點燃拙火之瑜伽修行之殊勝,所以他們須大量的燃料和食物來抵御寒冷,此刻走脫了這樣多的牦牛,他們是否能活,尚且是未知之數。
陸峰說道:“智遠上師說的是,無有補給,我們亦無可能再追回那些野牦牛,那便止半日時間,甚至連半日時間都無,此處是山上,不在平緩之地,天氣寒冷,人所須得之物,止比山下要多,不可能比山下還要少。
所以,我等在這里待的時間越久,就越是‘夜長夢多’,反而出諸多不便事宜。
智遠上師,準備一下,我等繼續入山吧!
剛才之事,你可還好,有無受傷?
若是還好的話,那便將這些繩索也綁縛在自己身上,在隊伍最后,不可教這些人,走失了一個。”
智遠僧在來之前,本來是仿若要說什么,但是被陸峰的這話都堵下去了,看著面色堅定的,正在朝著自己身上綁縛著繩索,并且在繩索上加持六字大明咒的永真,他嘴唇微微開闔一二,最后所有的話,都化作了一口冷氣呵出。
都隨著這一口氣消失在了這密法域里面。
知道陸峰已經做了決定,智遠僧亦無所勸慰,止須去做便可,他目光堅定,單手豎立在了自己胸前,言說道:“都好,都好,都走,都走,上師,都走!”
他無有再說永真上師,即對陸峰以上師相稱,看著堅定的陸峰,亦堅定無比的走到了隊伍之后,將那些繩索也纏在了自己身上,并且幫助陸峰,叫那些一起的人,都綁在這繩子上,陸峰看著不再說話的智遠僧,微微頷首。
他剛才一眼就看穿了智遠僧的意思,智遠僧之意思,應是拋棄諸人,止留下一人——按照陸峰剛才之感覺,智遠僧應也想要叫陸峰將自己也拋舍了,陸峰一人朝著山上走,拋去所有人,止留一人存活。
陸峰聽懂了,便不叫他說了。
聽到了陸峰的決定,他便不反對,陸峰要走,他便跟著陸峰走,陸峰說什么,他就做什么。
陸峰為他們加持六字大明咒咒力,將他們肩膀上的酥油燈燒的旺旺的,算是最后一搏了!
智云僧只是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止智遠僧也咳嗽著,看著陸峰,隨后也為這些“牲口”持咒,叫他們可以活轉著來到山中,陸峰叫白瑪跟在自己身邊,白瑪想要叫本尊歇息,她來為本尊拉扯著這些人,被陸峰阻止了。
甚至陸峰叫智云僧將那些燃料都烤熱了干糧吃,智遠僧還上前幫忙,酥油茶是喝不上了,茶葉和酥油都由白瑪帶著。
剩余之人,一口雪一口糌粑,都熱熱的吞下肚子,有人想要頂禮膜拜上師,被陸峰阻止。
“都快快的吃,快快的吃,你們吃的快,就是頂禮了我。
若是誰吃的慢了,便是懈怠于我,吃,吃,都快快的吃。”
就連智遠都一聲不吭,吃的飛快,白珍珠和白瑪是二人之中余下之中的唯二女性,她們吃的也奇快無比,智云僧站在陸峰身邊,看著這些吃飯的人,說道:“永真,你瘋了,伱教這些牲口吃了糧,你我應怎么辦?
止靠著一只牦牛入山么?”
陸峰聞言,心平氣和的說道:“你我都為持咒多年的大僧侶,自有菩薩保佑。
上師,無用考慮如此之多,若今日無法到達日出寺,那便是菩薩不保佑我們,若是菩薩不保佑我們,你止這些吃食又有甚作用呢?難道菩薩的保佑,還比不得這些吃食嗎?
上師,你已經入了魔障,此地你應聽我之言,你我都無僧官之身份,若是在此地起了爭執,那止會延誤時間,是惡魔進入了你的腸子里面,到了你的肚子里面,到了你的嗓子里面!
止你一人,止我一人去那日出寺?上師,上師!你怎么還不醒悟,止你我二人,最終到日出寺的,止可能是我一人!
慈悲在我,菩薩保佑亦應在我,若是上師覺得我有錯漏之處,那我也開方便之門,上師,去罷,去罷!
何處安全,上師就何處去罷!
我才是日出寺的寺廟主持,上師,應禮敬主持,不應被惡魔占據了嗓子,說出此等悖逆之言!
你我都去日出寺,我為主持,我為主持!你不應悖逆主持之言!智云,智云!!!”
陸峰直接指著智云上師,大聲呵斥,一點情面都未曾留給智云僧。
一時之間,就連智云聽著此言,都不可思議,他甚至嘴角想要向上,看起來應是想要冷笑,可他笑不出來,莫說是往日,就算是他的出身,亦不是一個哪里來的日出寺“主持”可以拿捏的,智遠僧無任何猶豫站了起來,大聲的呵斥道:“智云!你要如何?要悖逆主持之言語么?
智云,你也要違逆戒律么?”
智云看到此情景,一時之間,都忘了如何言語!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二人,忽而感覺,現在,似乎真的情形已經變了!
陸峰看著智云僧,知智云僧還未明白過來身份的落差,他還無明白,這些隊伍之中,止應有一人之裁斷,諸人可多謀,但止一人應善斷!
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陸峰知道,他走了諸多年的資糧道,花費了十多年的時間,走到了今日。
以往所有的一切,都是資糧,到了現在,是應到了見行道之中。
將資糧化作薪火,鍛造出他的金身了!
就在剛才的風雪之中,他忽而明悟了,他應是這些人的上僧,他要這些人供奉于他,供奉的卻不止是吃食,供奉的不止是“衣食住行”,他們應如自己供養本尊一樣供奉自己,將他們所有之一切,之敬重、之敬愛、之無上頂禮都奉獻給自己。
他就應如慈悲本尊庇佑他們一樣,庇佑他們,此一道,就為知行,可能就連主持尊者將他送到此處,都止是流放,法寺之中對于失勢僧侶,都是如此之做,可是對于陸峰來說,卻是一條新的路,是資糧之后的加行道,諸多僧——過了第六階次第的僧侶,都在一邊資糧,一邊加行之中行走。
可今日,陸峰遠離了大寺,于是他聽的很清楚,他是為執掌日出寺“法臺”主持之位,是那座日出寺最為尊貴者,此言語在別人耳里,聽起來可能是一個笑話,一座小小的日出寺,有甚值得驕傲和言說的?
又能約束的住誰?
止一僧的主持法臺,又有甚作用?
連名字都無的一座寺廟,就算是法臺又如能如何?
可是陸峰明白了。
夫盡小者大,積微者箸,德至者色澤洽,行盡而聲問遠,小人不誠于內而求之于外。
前世今生,所有的智慧和見聞,都為資糧,相互碰撞,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腦海之中,化作一道道智慧資糧,他是日出寺的主持,那無論是和他一起入寺的上師,亦或者是其余人,都無他尊貴。
陸峰的“秘密本尊”之中,“不動明王尊”身后智慧火,身后之智慧火環繞更加凝實,陸峰已破釜沉舟,已不在乎其它了。
無視了旁邊近也不近退也不退的智云僧,陸峰叫白瑪看好才旦倫珠,護住這小孩子,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樣,他須得更多的照顧,陸峰看著才旦倫珠,準備前進了,陸峰看著小娃娃,說道:“才旦倫珠,你可知這殊勝的無比的‘六字大明咒’,是為何位本尊之殊勝咒語?”
才旦倫珠看著自己的上師,有些漏風的牙齒之中說道:“上師,是觀世音菩薩。”
“不錯,是觀世音菩薩。”
陸峰說道:“在無比殊勝的三位怙主之中,大慈悲,便是指的觀世音菩薩,大智慧,指的便是文殊菩薩,大力量便是金剛手菩薩,你若是可得其中之一,便可以成佛!
我選擇了大慈悲,若是你可選擇,你也可選擇其余,但勿要忘了,慈悲是基石。”
說完了之后,他直接拖拽著諸人行走,今日,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日出寺去!
止能往前,往前走,來到“風平浪靜”的日出寺,哪怕是殺了這牦牛吃肉,諸人都能活命!
止有往前!
‘無有選擇,唯一的道路就是最好的道路!’
無謀,那便斷!決斷之后,陸峰直接拖起來繩索,神力圓滿,外加上水力圓滿——照見五色神光的時候,他水力就圓滿了,入火不焚,身段柔軟,他直接就將自己當做一個小舟,拖不得這世間流轉,但是拖著這幾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他往上看了一眼,在后面有人以大法力鎮壓住了湖水之中的那物之后,天空之中再度變得湛藍,如一塊無暇的寶石。
“窗口期”再度出現,若是錯過了這“窗口期”,陸峰不知自己能否等到下一個“窗口期”。
所以陸峰甚么話也未曾說,直接帶人離開,那高僧精魄止看著他離開,未曾有任何言語,陸峰在這山上疾馳,若不是害怕走的太快,壞了身后這諸多人的性命,他跑的比現在還能再快。
那頭牦牛跟著陸峰走,這一路上終是再未有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得到陸峰走到了山洼的時候,他終于是到了地方。
智云上師說走不走,說靠近也無靠近,就如幽魂一樣跟著這一群人,旁邊不斷傳來了六位僧侶的聲音,止這一次,三位僧侶是六字大明咒,三位僧侶是其余密咒,為“驅男女詭”咒之類,手持酥油燈者,搖動扎瑪如者,吹動法螺者,各有不同。
直到見到了那小寺廟。
強撐著的諸多人如泄了一口氣,但是氣未曾傾瀉而出,就被一口慈悲力堵住了嘴巴,要是此刻一口氣一松,那便全身汗水都流淌下來,在此地,是致命的!
陸峰也觀察著這一次,他應來之地,“大名鼎鼎”的,主持尊者為這位小僧侶選擇的隕命之處。
位于雜湖朗諾山的日出寺廟。
一座無有名字,只能以普遍“日出”稱呼的寺廟。此寺廟應是以木打造,止一大殿,除了這大殿之外,也無有僧舍之類,上面堆滿了積雪,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有人過來了,但是奇的是,在這大殿之后,竟然有不少的木柴,陸峰前后看了一眼,未曾發現有什么坍塌的情況。
這可是木質建筑啊!
密法域諸多建筑都以石頭鑄就,自然有其原因,并且此木頭打造的大殿,雖久久無人,但此地竟然無有那種無人氣的“破敗”,“衰落”之感,陸峰觀察著此地,走入,看到了此地大殿之中的護法神被紅布籠著,不知其樣貌。
在此地建立這“巫教”神廟的巫師,亦是一位“大能力者”,此處按照陸峰以前道聽途說的風水來言,應是一處極善之地,窩風藏水,但有從高山之下流下來的活水破開了此處的“死氣”,一衣帶水的雪山融水將這一片地盤活。
在密法域,亦有類似于“風水”之說,只不過和陸峰聽過的并不一樣,并且密法域觀山看水的手段,陸峰亦接觸不到,那是那些家中有大僧侶的家族才可以接觸到的技藝,可是再遲鈍的人,亦能看出此地的大問題,就算是陸峰神力圓滿,此刻亦有些疲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