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慎就像得了癔癥一般,眉頭緊鎖,雙目失神,嘴里不斷呢喃著‘以勢壓人’這四個字……
而宋員外見他這般似有所悟的姿態也是微微一愣。
他習過武,知道這種狀態在武道一途又叫‘頓悟’,乃是一種可遇不求的狀態與機緣。
進入此狀態后最忌諱人打擾。
但事后要么修為精進,要么加深某一道的領悟,有些武道天才甚至能在此狀態下創出奇功異法,或是突破功法的桎梏。
可謂是益處良多…
那‘以勢壓人’的手段也是他年輕時結合手中權勢以及一些御敵的經驗在一次頓悟中領悟出來的…
除此之外,他還沒第二次頓悟過。
宋員外愣愣的看著眼前之人,那張老臉都擰成了一團,呢喃道:“這小子剛入境幾個時辰,我就說他兩句,就能領悟到勢的運用了?”
待想到前幾日調查之事,饒是以他的閱歷也在心中暗嘆‘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乎?’
許是見識不夠的緣故,劉慎明明心有所悟,可琢磨了好久卻始終想不出兩者間究竟有何聯系…
“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
“以勢壓人…以勢壓人……”
劉慎眉頭緊鎖的念叨著,隨即茫然的看向一旁的宋老爺子,問道:“宋老爺,您所說的‘勢’究竟是何物?”
宋員外目光微動的看著眼前陷入‘頓悟’狀態的劉慎,思忖著要不要幫襯他一把。
想到如今自己膝下無后,孤苦無依,就指望兒媳給自己送終了。
而眼前這小子卻與自家兒媳眉來眼去,其心昭昭,不加遮掩,老爺子心頭多少有些憤懣…
但又想到這小子確實是個人才,若能成全他,對處境與自己相似的兒媳而言也算是一樁善緣了…
宋員外心中暗嘆一聲,低眉垂目的回應道:“一百個人有一百種對‘勢’的理解,于我而言,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是勢。”
劉慎聞言緊鎖的眉頭并未展開,似是依舊不理解其中含義,再次問道:“宋老爺,那對您而言,這‘勢’究竟是何物?”
宋員外沉吟了一會兒,應道:“是步步為營,裝腔作勢;是先聲奪人,虛張聲勢;是敵寡我眾,仗勢欺人;是敵怯我勇,勢不可擋!”
他見劉慎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也是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隨即一字一頓的告誡道:“這些,都是勢…”
“這些,都是勢…”
劉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恍惚中,他像是突然回過了神來,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見宋老爺子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由赧然…
他緊忙拱手賠禮道:“方才聽聞前輩教誨,晚輩心頭忽有所悟,不知不覺便走了神,還望前輩勿怪。”
“無妨…”
宋員外不以為意的敲了敲桌子,問道:“既是聽聞老夫教誨有所悟,那你悟到了什么?”
“唔……”
劉慎看著宋老爺子昏花的老眼沉吟了好一會兒,忽然咧嘴笑道:“以力壓人者鄙,以勢壓人者雄!”
宋員外聞言面皮抖了抖,似是欣慰,又似是惆悵的呢喃道:“以力壓人者鄙,以勢壓人者雄…呵…呵呵呵,好一個以勢壓人者雄!”
他似是從這句話中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念叨完后已是開懷大笑,笑的昏花老眼都隨之濕潤,笑的拍著胸口咳嗽也難掩心頭暢快…
“老爺子……”
見宋老爺子笑的顫顫巍巍的掩著嘴咳嗽,劉慎緊忙湊過去幫其拍了拍后背,幫他順順氣。
“老爺子您先別笑了,緩緩,您這一把年紀了,這萬一再笑出個三長兩短來,那少奶奶不得掐死我?”
宋員外被他這一句話堵的險些翻白眼,陰著臉呵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有你這么和長輩說話的?”
“我這不是擔心老爺子你的身體嗎?”
劉慎不以為意的撇撇嘴,又想到了方才失神時的那種奇妙狀態,引導氣機一探,這才發現體內的經脈竟莫名其妙的又貫通了六條!
八脈奇經中的任、督、沖、帶、陽維、陰維、陰蹺、陽蹺八脈竟全部貫通了!
‘就走個神的功夫,莫名其妙的就邁入一境三重的門檻了!?’
劉慎神色很是驚異,雖不解其故,但也知道此番機緣定與方才的心神恍惚的狀態有關…
想到眼前就有位老修行在,他觍著臉問道:“老爺子您見多識廣,我方才那是怎么了?怎地回過神來,體內經脈不知不覺又貫通了幾條?”
宋員外瞥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剛習武不久,便解釋道:“習武之人頓悟過后修為都會有些精進。”
“頓悟?”
劉慎聽到這新奇的名詞也是有些失神,嘀咕道:“那我時常頓悟一下,修為豈不很快就漲上去了?”
“你小子莫不是做夢還沒醒?”
宋員外輕哼一聲,沒好氣的說道:“頓悟這等玄妙的狀態對于習武之人而言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需得天時、地利、人和、外加些運道,又豈是你說頓悟就能頓悟的?”
“那晚輩這是討了巧?”
劉慎聞言心頭一驚,回過神后緊忙行晚輩禮,乖巧的說道:“前輩指點之恩,晚輩感激不盡。”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貪圖人家兒媳還被人家看出來了,姿態放低一點總不會錯。
“行了行了…”
宋員外見他這般乖巧,面上雖表現的不耐,但心底還是很受用的,便有意敲打道:“聽老夫一言,你便能有所悟,足以證明你對武道一途有些悟性,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切忌不可因此驕縱。”
“受教了…”
劉慎再次行禮,正色應道:“前輩教誨之言,晚輩必當銘記于心。”
“咳咳咳…”
宋員外再次掩口咳嗽幾聲,見劉慎想要過來幫忙,隨手擺了擺示意他不必如此,說道:“不必故作殷勤,說來也不怕你怨懟,其實老夫很厭煩你,甚至方才還想過要不要除了你。”
劉慎聞言想要幫忙的腳步也隨之僵在了原地,默然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是因為少奶奶?”
“是,也不是…”
宋員外那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說道:“老夫能看得出來,雪雁對你有些好感,那種好感是她都未曾在權兒身上展現過的。”
“雪雁這孩子也是個命苦的,所以老夫不怨她,也能理解她…”
“甚至老夫還會支持她,讓她趁著年輕好好尋個能過日子的意中人,免得老來如我這般凄苦無依。”
“可你太年輕,也太聰明了,雪雁那孩子降不住你,而你也不像是個能安穩過日子的人。”
“所以老夫也打心底厭煩你。”
劉慎苦笑著搖搖頭,自嘲的說道:“晚輩在碼頭勤勤懇懇的干了四年,自認為是個本本分分的一個老實人,沒曾想在宋老爺的眼中,晚輩竟是個不似能安穩過日子的人。”
“是啊,老夫也很奇怪。”
宋員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老夫調查到的你,和親眼見到的你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但老夫…還是相信自己的這雙眼睛。”
他聲音頓了頓,咋舌感嘆道:“潛水養不出蛟龍,有些人吶,平平無奇的在泥潭里待了半輩子,可只要抓到了一次機遇,便會如潛龍出淵一般,腳下便是萬丈泥潭也難縛其身!”
劉慎聞言只是笑了笑,問道:“宋老爺的意思是晚輩這區區碼頭一腳夫,也有潛龍出淵的潛質?”
“難說……”
宋員外并未多說什么,話鋒一轉的問道:“知道老夫為什么明明很厭煩你,卻還是和你說這么多嗎?”
“晚輩不知…”
“不是因為雪雁,也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那篇《童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