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隋老將軍手里的劍狠狠地摜在桌子上，丁零當啷的聲音在安靜的帳子里有些驚人心魄。
幸虧羅毅上過戰場砍過人，否則非被老將軍的氣勢嚇破膽不可。
“你終于說實話了，”老將軍冷冷地道，“你們新帝，把大皇子調包回去軟禁起來，讓假的大皇子死在大齊，然后讓我們大齊背負害死別國皇子的罵名這么久，這筆賬該怎么算？”
羅毅連忙拱手，態度誠懇地道：“大齊說怎么算就怎么算，北狄誠心誠意愿意配合。”
一聽老將軍的話，羅毅的心里就拔涼一片。
人家把過程都講得這么明白，可見這個秘密沐王府不光泄露給了先皇，還泄露到大齊來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隱瞞的？再隱瞞下去什么也別想往下談。
老將軍瞇起眼睛，和二皇子一起盯著羅毅不說話。
那氣勢還真讓身經百戰的羅毅冒出一身冷汗。
整個帳子里，只有烤肉上的油滴落到火堆，傳出來的滋滋聲，以及嘉寶兒被烤肉上的辣椒面辣的張大嘴巴嘶啦嘶啦的聲音。
正當羅毅絞盡腦汁在想接下來該說什么的時候，嘉寶兒突然停下咀嚼，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江凌辰知道大皇子被調包的事情嗎？”
羅毅一聽這樣的問題頭就大了。
這和他來之前與新帝夜談的內容一點都不沾啊，他該怎么回答才會好？
說不知道吧。
大齊連大皇子被調包的事情都知道，又會不會知道其他更多的事情呢？如果知道，他這個時候撒謊后可就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說知道吧。
嘉寶兒一家人對江凌辰那么好，甚至還救了他的命，如果他知道這么大的秘密，卻連一點口風都不說，白白看著大齊被燒反而還因為大皇子的死倒賠北狄。
似乎有點說不過去的樣子。
他們會說江凌辰是個白眼狼，忘恩負義。
會懷疑江凌辰的立場和身份，會質疑他為什么不告訴他們。
羅毅一時語塞，有些手足無措。
二皇子臉上的笑終于隱了下去，看了他好一會，才慢慢道：“你剛才說，大齊想怎么算賬就怎么算賬，這是你們新帝的意思嗎？”
“是，是新帝的意思。”羅毅連忙道。
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敢延遲回答。
更何況這確實是新帝的意思。
“既如此，你回去的時候告訴你們新帝，把順州那邊的鐵礦劃歸大齊，大皇子詐死的事情便一筆勾銷。”
羅毅頭上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來。
他知道今天遇見談判高手了。
這二皇子年紀不大，行事卻是沉穩老練，直接說到了最關鍵的點上。
新帝的底線是可以賠錢，賠許多的錢。卻從未想過用鐵礦石抵消賠款。
鐵礦石是兵器冶煉的原料，誰知道那些礦山里有多少存量？能夠做多少兵器？
事關國祚，他不敢答應。
“還請二皇子體諒，重新換一個條件吧？”
隋老將軍不高興了，道：“你不是說我們想怎么算賬都行嗎？這就是你所謂的都行？”
羅毅的表情待笑不笑，心里暗罵老狐貍。
要鐵礦石？這是算賬嗎？這是打劫好不好？劫的還是人家賴以自保的東西，老家伙可真不要臉。
“老將軍啊，我們新帝說的是金銀馬匹，多少都可以商量。鐵礦這種東西……，因為它特殊，任何國家都不會拿鐵礦石往外送的。”
二皇子點點頭，好像贊同羅毅的說法。
“拿鐵礦石換大皇子的詐死，委實有些不對等。但是金銀馬匹這些東西我們大齊一點不缺，如果北狄真有誠意解決這件事情，再想別的東西來送吧。”
停了停，二皇子喝一口奶茶，接著道：“還有一件事你不能回避，沐王府擄走我家小妹，這是花多少錢都不能彌補的羞辱，我們現在是把沐王府小王爺也抓來了，但也根本無法彌補我小妹在北狄所受的委屈，這件事情你們新帝有沒有什么交代？”
“有，這個還真有，”羅毅忙接過話頭，對他們道：“我們皇上說了，這件事情責任全在沐王府，不管大齊想讓沐王府如何承擔，北狄都全力配合，絕對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二皇子剛要說話，隋老將軍突然冷笑出聲。
他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神情，道：“你們新帝不會是想借刀殺人吧？”
羅毅心中一驚。
果真是頭老狐貍，這都能一眼看出。
“怎么會？沐王妃是皇上的姨母，小郡主不光是皇上的表妹，還是皇上的師妹。這么親近的關系，皇上怎么可能有那個想法？只不過沐王府自己做錯了事，理應承擔由此帶來的后果罷了。”
“郡主是皇上的師妹？”嘉寶兒終于吃飽了，正坐在一旁聽熱鬧，此時眨巴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道：“郡主還是曦哥哥的師妹呢，羅師父，曦哥哥和你們新帝是什么關系啊？”
羅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想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提什么不好？非得多嘴提一句師妹。
“他們，他們沒有什么關系，”羅毅斟酌著語句，慢慢道：“郡主的師父有好幾個，他們不是同一個師父。”
“哦，”嘉寶兒的小臉蛋上是羅毅從未見過的淡漠，“我在北狄的時候，沐王府頤羅郡主可沒少欺負我，要不是羅師父提起她來，我差點忘了把她欺負我的事情也算一算，謝謝羅師父了哦。”
羅毅的心里都快哭死了。
真恨自己這張嘴，凈說不該說的話。
設想的故人相見歡的場景一點都沒出現，反倒處處都是針鋒相對。
這次和談，困難程度出乎自己想象，可千萬不要搞砸。
正思緒紛紛，隋老將軍又拋出了一句話，“陳浩所中的毒箭，可不是沖著他去的，而是沖的大齊公主和皇子。我們打聽到的情況是沐王府所為，想殺大齊的皇子公主，大齊絕不會善罷甘休。大軍待戰，就是為的這件事情。此事不管用多少金銀城池賠償都沒有可談判的余地，你不用多費口舌。除非你們新帝親自將沐王府從這個世上鏟除，消了我們的心頭之恨，否則一切都免談。”
羅毅久久都沒有回應。
完顏煦打算的利用大齊清除沐王府，大齊根本不上當，反倒提出讓完顏煦自己動手，大齊只等著結果。
結果滿意了可以撤兵，結果不滿意，馬上開戰。
羅毅這滿腹的哀愁啊，再好的烤鹿肉也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