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淮單手撐著下顎,笑得沒個正形:“信信信。”
夏之淮嘲諷完事,見勢不妙,立刻轉移話題。
“所謂的能量轉換就是……能量是守恒的,不會憑空消失,只會轉化為別的能量。”
黃西空眼神一下就定住了:“轉化為別的能量?”
夏之淮自己說著說著,也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和黃西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那些被截走的陽壽并沒有消失。”
甚至很有可能,背地里真正制造此物之人,目的就是為了不知不覺地截取別人的壽命。
那轉化的十分之一二壽命,反饋給使用截命牌的人,可能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夏之淮一個轱轆從地上站起來,臉色凝重道:“那豈不是……”
黃西空轉頭看向遠處亮起的車燈,恢復成之前泰然自若的模樣:“車來了。”
夏之淮與黃西空的猜測,暫時無法得到驗證。
莫顏書的案子是妖管局那些人負責查,莫家又是個水不知道多深的豪門,他們沒有任何職務在身,想要插手莫家事無異于天方夜譚。
兩人凌晨一點多才回到村口,整個山村都隱沒在黑暗之中,幾乎看不見一星光亮。
夏之淮回頭看著出租車掉頭往山下去,汽車打得遠光燈在蜿蜒的山路上變成小小的光斑,消失在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山石林木間。
黃西空雙手插在兜里,仰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
有云,有月,有星辰。
“這里和S市還真是差別很大。”
他低低感慨一聲,抬步向前走去。
夏之淮學著他仰頭欣賞了一下星空。
確實很不一樣,S市看不見星辰,每一個夜晚,天空之上的星河都被城市璀璨絢爛的燈光無限弱化存在感。
而頭頂的星星仿佛一條很長的腰帶,像童話書里描寫的那樣,稠密,閃爍,夢幻。
“還不走?”
黃西空走出一段距離,發現他還停在原地,他微微翹起的發梢在夜風中輕輕拂動,嘴角勾起有些惡劣的笑意:“這村口附近竟然還有幾個孤墳,你一個人走后面不害怕嗎?”
夏之淮:“……”
MD,本來他是不怕的。
但是一回頭,突然看見坐在樹上,晃著兩條細長小腿的小姑娘,他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就豎起來了。
夏之淮不再欣賞眼前的澄虛夜景,快步流星地追上黃西空的步伐,直到走回院子門口,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完了!”
黃西空伸手準備打開院子門,溫聲回頭不解地看著他突然抽風。
“我就說好像忘記了什么事!”夏之淮抬頭在自己腦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他看著黃西空滿臉懊惱道,“我們把曲修南給忘在妖管局了。”
黃西空搭在門板上的手指一頓,眼底突然閃過一抹恍然之色:“……”
好像……是。
兩人大半夜站在門口相對無言,沉默了幾分鐘后,夏之淮率先安慰好自己:“沒關系,明天妖管局那幾個人還要來這里拿截命牌,所以……他們肯定會順便把曲修南帶回來的。”
黃西空什么話都沒說。
但他覺得可能不太妙,曲修南明天差不多就該醒了。
醒過來的時候,如果知道夏之淮把他忘在妖管局……
他們這條友誼的小船還能開多遠?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院子里,夏之淮刻意放輕了動作,怕吵到睡著的綰綰。
他打開臥室的小燈后,往床上看了眼。
沒人。
夏之淮站在屋內擰眉思考了一陣,立刻轉身往門外走去:“綰綰不在屋里,我去找她。”
黃西空攔住他道:“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綰綰既然沒回來,肯定是住在其他地方,這個時候去把她帶回來,純屬是瞎折騰。”
“明天早上再去。”
夏之淮冷靜了三秒,覺得黃西空說的沒錯。
今天一切都發生太突然,他沒有安排好綰綰,就出去找曲修南,失職的是他。
這個時候再去把已經熟睡的小朋友帶回來,雖說以綰綰的性格,不會輕易發脾氣,但著實是沒必要。
“你抓緊時間,先休息吧。”
黃西空沒有進屋,抬眸往正堂客廳墻壁上的神像掛畫看了眼,很快就收回目光,轉身飄到屋頂上坐下。
夏之淮也累了一整天,簡單洗漱一下,倒在床上直接秒睡。
黃西空聽著屋內的呼吸聲,仰躺在屋頂的瓦片上,雙手枕在腦后看著往西偏移的弦月。
山里的夜晚并不算安靜,驚蟄早已過去,山里的蟲豸早已蘇醒,地勢低洼的草叢水溝里飛蟲撲騰,蛙聲陣陣。
黃西空枕著自然之聲,沒有任何睡意,頎長的身影躺在低垂的星幕之下,略顯幾分孤廖。
他沒想到身死千年后,竟然過上了生前夢寐以求的日子。
還沒有入仕之前,他志得意滿,滿懷抱負,想要重整山河社稷,救天下萬民于水深火熱。
待人到暮年致仕歸鄉,幾畝薄田,一間書屋,于田間地頭教書育人。
入仕之后,他發現人力有時盡,理想和現實之間有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但他依舊戰戰兢兢。
跌入人生低谷,曾經的躊躇滿志一朝散盡,滿懷恨意看著朝臣粉飾太平,帝王沉迷酒色浮華,帶著偌大的家國宛若失控的列車,轟轟烈烈駛向毀滅的盡頭。
失去了所有,所以生無可戀。
直到重見天日,仇恨仍舊在,但似乎又有很多地方不再一樣。
他跟著夏家這對兄妹,重新看了這世間,方覺千秋歲月忽已過,他一生未能實現之宏愿,竟已成現實。
黃西空抬起右手,弦月仿佛落在他指尖,他又忍不住想起發妻。
她已經轉世了不知多少次,成為了別人相濡以沫的愛人,不再記得他了。
他沒能寵著長大的孩子,如今轉世也不知是什么樣子,而他記憶里小小的面容也模糊了。
歲月帶著每個靈魂往前走,歷經生生死死,悲歡離合。
而他的時間卻停滯不前。
指尖慢慢攥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一個個暴起,黃西空漂亮的桃花眼慢慢淬滿寒光:“陳柯武!”
這是他從古墓中離開后,第一次說出晉敘帝的名字。
聲音似從九幽深處傳來,壓抑著所有的恨與殺意。
他一定要親手將這個魔鬼挫骨揚灰,讓他徹底魂飛魄散。
躺在房間里的夏之淮突然從床上坐起來,被一股寒氣嚇得額頭見汗,抱著被子坐在床墊上發呆。
他發了會兒怔,扭頭一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院子里有說話聲。
夏之淮掀開被子,穿著拖鞋走到門外,盯著亂蓬蓬的雞窩頭,懶懶打了個哈欠,就聽著綰綰唧唧咋咋興奮地高叫聲。
真有活力。
他拿著杯子和牙刷,走到院子的水池邊。
綰綰噠噠噠跑到他身邊,仰頭看著他有點憔悴的連:“哥哥,你昨天晚上什么時候回來的?”
“你睡著的時候。”夏之淮抬手揉了揉她今天格外漂亮的腦殼兒,“我先刷牙,你跟你黃叔叔先去玩吧。”
綰綰點點頭:“哥哥,我已經吃過早飯了,剛剛從導演叔叔那里帶了早飯給你。”
夏之淮嘴里叼著牙刷,回頭看著院子水洗的干干凈凈的石墩子上放著幾個塑料袋,抬手拍了拍綰綰腦袋:“總算是沒白疼你。”
綰綰躲開他的大手:“我頭發是助理姐姐給我扎的,你弄亂了又不會給我扎一樣的,小心一點兒。”
夏之淮看著她嫌棄地跑開:“……”
所以,愛他只有三秒嗎?
愛臭美的小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