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沒想到，緊張了一夜的事兒，居然這么順利就過關了。
“老哥辛苦了，你和外面那大哥在這多少年了？”
“多少年？”
聽到虞正卿的話，老衙役的思緒像是飄遠了一般，努力的回憶著，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額頭上的皺紋愈加深壑。
“莊大哥，你怎么又糊涂了，你都已經四十一年了，我二十三年了啊！”
年輕一點的衙役，拿著兩串超大的烤肉，走了進來，正好瞧見了老衙役一臉努力回憶的樣子。
哈哈一笑后，將手中的其中一串烤肉，送到了老衙役的面前，忍不住調侃說道！
“對對對！四十一年了，整整四十一年了，我二十歲就在這了，那時候我們還一百多個人，如今這邊自成一派，那些三教九流自愿來到這里的人，倒是跟我們沒啥交集，那些被流放到了這里的人，也不會悄悄的溜走，畢竟一般人根本走不出那九重山，就算自己有本事走出去，妻兒老小也走不出去，所以他們就留下了，為此慢慢的，朝廷撤回了其他人，剩下的幾個兄弟，相繼都死了，還剩我們兩個。”
聽著莊老頭的話，虞正卿倒是一陣的發自內心的佩服！
“你們在這都大半輩子了，你們的人生，也都奉獻給了朝廷，你們才是最了不起的人。”
聽著虞正卿的話，兩人相視一眼，又是哈哈一笑！
“是啊，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這蠻荒之地，奉獻給了朝廷，我們的人生就這樣了。對了，你姓啥？這次有沒有給我們帶東西啊？我們三個月的俸祿都沒發了，攢夠一年，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從驛站去，幫我們把今年的俸祿，給寄回家里去。”
俸祿？
虞正卿直接被問懵了！
這兩衙役一個月是多少的俸祿，他根本不知道啊，他怎么給？
“這次我剛接手，太多事情還沒適應，上面也沒提醒，就將二位的事情給忘記了，等下次我過來，一起給二位帶來。不過我帶了一些白米白面，待會兒拿給老哥們。”
“好，我們的米面也吃完了兩個月了，想要去封城買呢，又實在冒險，這天天烤肉，吃得我們滿嘴的泡，正好煮點白米粥吃，也是好的。”
莊老頭一聽俸祿雖然忘記了，但還有白米白面，頓時心情也好了。
可聽到他的話，虞正卿的心里多少不是個滋味。
說實話，若不是流放到這里來，他還真不知道，這蠻荒之地，還有兩個如此堅守的人，離家幾十年，拿著銀子都沒地兒花，孤苦伶仃的一直守在這里。
想想京城那些權貴們，酒池肉林、風花雪月、而這兩個將一生都奉獻給朝廷的人，卻在這苦寒之地，孤獨艱苦，卻一直堅守。
他們在這，甚至比那些來流放的人還苦。
那些流放的罪犯，若是有本事活下去，至少還有盼頭，盼到忽然哪年，皇帝大赦天下的時候，說不一定他們還有回去的可能，但他們呢？
他們仿佛早已經被遺忘了一般，沒人記起他們的存在，朝廷也沒換新的人來替換他們……
最底層人的艱辛，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誰又能記得？
“二位這些年沒回家，就沒想過，想點法子回去啊？畢竟二位家中，定然還有幾十年未見的親人吧？”
“想，怎么不想？我十六歲入軍，離家之時還是少年，家中父母兄長姐妹尚在，可誰知歲月蹉跎，一走再無歸家的希望？”
兩人相視寂寞太久，被虞正卿一打開話匣子，就有點停不下來的樣子。
莊老頭說著說著，還濕潤了眼眶。
而一旁年輕一點的衙役，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我今年四十三了，十八歲入軍，家中已定親，可兜兜轉轉被安排到了這里，除了之前梁超來了，幫我們帶點家書和銀錢回去，再無和家中半點聯系，我那未婚妻大概早就嫁作別人，甚至現在都兒孫滿堂了吧？”
古代人成親本就早，想想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年輕的衙役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落下來。
看著如此的他，莊老頭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忽的正了語氣！
“哭啥哭，你看梁超都能調任，指不定你也有可能，你不是說，入軍之前，你娘給你算命，這輩子你富貴無限嗎？還說你定然兒孫滿堂，才四十三歲，你有的是機會，倒是老頭子我，都這把年紀了，要是哪天死了，你可得給老頭子我找個面對家鄉的地兒，給我埋了！”
“別，莊大哥你別死，你死了要是朝廷不派人下來，我可就孤獨了。”
年輕衙役聞言，一把抹掉了臉上的淚水，急忙說道。
莊老頭哈哈一笑，“行，那就讓老頭子我再活二十年，陪你二十年！”
樂觀的莊老頭哈哈一笑后，忽的看向了一旁，被兩人情緒有些感染的虞正卿身上。
“小兄弟，讓你見笑了，咱們兩個也是整日無事，除了思鄉，也沒啥干的。”
虞正卿回神，含笑的就擺了擺手，“人之常情，理解理解。”
想著兩人的艱苦，虞正卿急忙將本打算省下的銀票，又是給掏了出來，直接給了兩人各自一張。
“對了，這一行流放的人身份不簡單，那虞家的人，現在還有兩個女兒在京城，一個是皇子妃，一個是尚書夫人，他們打點的挺多的，這二百兩銀子，是他們讓我給二位的。”
“哎喲，原來這些人來頭都不小呀，這感情好，雖然這月奉沒及時到，但有了這一百兩的銀子，加上之前攢下的月奉，給家里人寄回去，他們也能過點好日子了。”
莊老頭拿著銀票，忍不住滿面春光的就將銀票仔細檢查了一遍，直到確定這銀票上的數額后，他的笑容越發放大了。
仿若剛剛的傷感，也不復存在了。
“是啊！要是梁超那小子的話，還不知道得瞞下多少，咱們已經好些年，沒遇到這樣的好事兒了，還是兄臺你上道啊，他們孝敬的銀子，還真就給到我們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