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驚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孫女說他要死了，而是孫女……沒有哭！
以前胖丫頭做夢預警都會哭著醒來，這一次她跟更接近于嚇傻了的模樣。
他趕緊把胖丫頭扶起來，緊緊摟在懷里，小聲安慰，“珠珠啊，不怕不怕，爺爺在呢！爺爺不會死，爺爺還要看著俺家珠珠長大，看著俺家珠珠嫁人！珠珠不怕，珠珠是爺爺的小福星，爺爺什么事都不會有！”
果然，感受到爺爺溫暖的懷抱，珠珠圓瞪的大眼睛慢慢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嗚嗚，爺爺，爺爺！好多人，好多火，嗚嗚，咱家被燒了！有人拿刀砍爺爺，不，是鬼，黃頭發白白臉，嗚嗚，爺爺死了，爹也死了！”
胖丫頭哭的打嗝，又著急給爺爺報信兒，免不得說話就含含糊糊。
老爺子努力聽著，一個字都沒錯過，手下卻把孫女抱的更緊，慢慢引著孫女說的更多。
“哎呀，珠珠還認識鬼呢，是不是和你娘講故事里的一樣啊？黃色頭發，白色臉孔？那他們人多嗎？”
“多，嗚嗚，好多！爹爹把珠珠放到大黑背上，讓大黑帶珠珠跑。珠珠都看見了，好多鬼，比咱們村子的人都多！”珠珠緊緊摟著爺爺的脖子，哭的更厲害，還沒忘了抗議，“珠珠不想走，珠珠害怕！”
“好，好，咱們不走！爺爺保護珠珠，珠珠就在家，哪里也不去！”老爺子提著心，繼續問著，“只有這些黃頭發的鬼來村子里殺人放火嗎？珠珠看見他們從哪里來了嗎？”
“不，不，爺爺，還有一些壞人拿著刀，穿著黑衣服，他們要爺爺給他們寶貝，爺爺不給，他們就要殺爺爺，然后黃頭發的鬼就來了！”
珠珠努力想啊想，哭都忘記了。
但做夢這個東西，醒來之后，越想記得清楚，反倒忘得越快……
胖丫頭急壞了，癟著嘴巴又要哭起來。
老爺子心疼趕緊哄著，“珠珠不哭，這就夠了，爺爺聽明白了。俺家珠珠真厲害！最后一個問題，珠珠知道黃毛鬼哪天跑來殺爺爺的嗎？”
珠珠歪著小腦袋，皺著小眉頭，好半晌才突然嚷道，“知道，是三哥生辰！嬸嬸煮了面，珠珠幫三哥吃了！”
老爺子心里真是無比感謝孫女這個貪吃的小脾氣，否則怕是還記不住是什么時候……
楊麗華原本去灶間端下酒小菜了，隱約聽到閨女的哭聲，趕緊趕回來，果然就見到閨女臉蛋兒上還掛著淚珠子。
她不知道閨女是做了噩夢，還以為她鬧了小脾氣，就嗔怪道，“珠珠怎么又鬧爺爺了？”
老爺子把懷里的孫女遞過去，低聲囑咐道，“珠珠做噩夢了，你看著她緩一緩，別讓孩子再嚇到了。”
楊麗華心里一凜，忍著腿軟趕緊抱了閨女進了西屋。
邰三爺從頭看到尾，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他干咳兩聲，看看西屋又看看老兄弟，想問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口。
到底還是邰老爺子抬手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長松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同老哥說道，“三哥，盡早把城里人手撤回來，趕緊進山去尋好的落腳地方，把村里老少婦孺都安頓過去。這個事，一定要在一個月內完成！”
“怎么就這么著急了……”邰三爺本能的抗拒，人老了不愿意折騰，就想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
邰老爺子擺手，沉著臉應道，“羅剎鬼子是一定會打過來的，咱們村子要被禍害，趁早把人都撤走，到時候就算房子被燒了，只要人在，總能重新建起來。”
邰三爺想想方才珠珠的噩夢，總算明白過來。
“老六，是不是太冒險了，要不要再想想？只憑珠珠做了個噩夢……”
邰老爺子一口打斷他的話，“三哥，珠珠的夢從來沒有出過錯。之前幾場禍事，我提前做了安排，都是多虧珠珠示警。這次也絕對不會錯！”
邰三爺嘴巴動了動，驚愕的什么也說不出！
邰老爺子也不理會他，慢慢分析著，“珠珠說出事的時候是永祿的生辰，那天正是臘月初二，如今是十月二十九，只剩了一個月零三天。
黃頭發白臉的鬼就是羅剎人，而且人數很多，那一定是羅剎人進關了。
“無論是偷偷潛入還是攻破邊關，對咱們普通百姓來說都是生死大禍！
若是村里只有青壯，咱們還能拼一拼，但大半好手都跟著繼業走了，剩下都是老弱婦孺，不能冒這個險！避到深山，暫時躲避是上策。
“若是珠珠說的不錯，除了羅剎鬼子，還有之前一直算計我們家的仇人也會參合其中，這般就更復雜了。”
邰三爺聽得頭都大了，他只是一個普通農家老漢啊，恨不得日夜苦熬，殫精竭慮才能保族人們活命，不被凍餓而死，不被欺負奴役。
但如今對上兇神惡煞的羅剎鬼子，他真是六神無主啊！
良久，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罷了，老六啊，我年歲大了，實在是沒本事護著族里了。這件事，你盡管張羅，我一切都聽你的！”
邰老爺子抬手給老哥倒酒，安慰道，“三哥，這件事確實太過驚人了，我也有些沒主意，不知道能不能徹底躲過這場大難。但咱們老兄弟倆這么多年來，從來都是并肩作戰，磕磕絆絆也帶著族人走到如今了。
“而且，這次還提前知道了消息，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想必也會平安度過。
“老哥別著急上火，咱們慢慢來。任何時候，只要人活著，其余就都不算事！”
說罷，他端起酒碗同老哥比劃了一下。
邰三爺一仰脖兒，把烈酒連同老兄弟的“心靈雞湯”一起喝了，待得酒氣吐出去，他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老六，咱們還是照舊。你負責拿主意，我負責帶族人出力。最壞不過是虛驚一場，白折騰一次唄。冬日沒有活計，閑著也是閑著，就當玩耍了！”
“好，三哥。你這么想就對了！”邰老爺子掃了一眼外邊，囑咐道，“若是族人問起，就說是邊關戰事吃緊，打算同城里大戶人家一樣稍微躲一躲，千萬別提起珠珠。
“另外，劉家村和張家村過來問詢，你也說是以防萬一。他們愿意跟著就跟著，不跟著也不要深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