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安摘下了口罩。
果不其然,那兩位滿眼威嚴的男士在看到少女口罩下的真容的那一瞬間,即使隱藏的再深,也暴露了男人某些方面天生的本性。
少女聲音清冷,如凜冬的霜雪,刮過溫燥的春夏。
「不是刻意隱瞞,只是覺得麻煩。」
很從容冷靜,就像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然而就是這種氣定神閑的從容,給了許娜一種錯誤的認知。
世人誰不愛美貌,有了好容貌卻偏偏遮掩起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最特殊,非要成為人群里的顯眼包。
許娜盯著面前這張無可挑剔的玉容,眼眸深處藏滿了尖銳的針頭。
孟珺竹擋在沈又安面前,阻隔了許娜的眼神攻勢。
「兩位領導,沈又安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她是一個非常聰明也非常勤奮刻苦的學生,一直以來都是藍雅高中的第一名,只是從小她的容貌就太過出色,受到不少猥瑣人士的騷擾,沈同學為了避免麻煩,自小在外形上下了些功夫,沒想到會在今日鬧出這種誤會。」
兩位冬令營主辦方的領導頻頻點頭,表示理解。
其實照片里的人,打扮「丑陋」,但仔細看,摒棄「偽裝,」輪廓五官是極為秀氣的,與面前的少女很有幾分肖似。
但世人大多浮躁,有幾人能透過外物去看清一個人的本質呢?
是以就有了今天這場烏龍。ap.
許娜依舊不依不饒:「一張嘴任憑你說,我覺得她的身份很可疑,以示公平,我覺得主辦方應該啟動調查程序,查清她的身份,若她清白,皆大歡喜,但她的身份如果真有問題呢?那對所有考生都不公平。」
孟珺竹是第一次露出了怒容,冷冷的盯著許娜:「‘我覺得我覺得你以自己的主觀判惡意揣測我的學生,是否有失為師者的公允客觀?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在借機尋釁私仇,你可知冬令營是什么規模的競賽,容得你這般胡來?」
孟珺竹字字句句犀利尖銳,幾句話就將被動局面翻轉,反客為主。
許娜臉一下子爆紅,結結巴巴道:「你……你在胡說什么?」
兩個男領導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看向許娜。
確實,事實已經清楚明了,指紋身份證也都已經檢錄過,這位沈又安同學是藍雅高中的第一名,這一點做不了假,她有什么替考的必要呢?從邏輯上就說不通。
且在他們眼中,一個長得漂亮卻從不張揚、且學習態度勤奮低調的學生,太招人好感了,在普世教育中,這樣的三好學生就是學生間的榜樣。
相反、許娜作為監考老師,反而揪著學生不放,雖是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但既然已經澄清,就沒有必要咄咄相逼了,她如今的行為,很可疑、甚至令人厭煩。
尤其是配上許娜那張刻薄的甚至有些「丑陋」的臉容,更是令人心生不喜。
「領導,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怎么可能和她有私仇,這個孟老師她污蔑我,您一定要……。」
「夠了。」領導聽不下去,厲聲打斷,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職責?這里是考場,豈容你胡鬧?」
許娜滿臉不服,意味深長道:「如果我舅舅在,肯定會理解我的。」
領導臉色一僵,接下來要脫口的話哽在了喉嚨里。
許娜的舅舅,也是他們的領導,不然以許娜的教學資質,是不可能進入到冬令營的監考隊伍里的。
「罷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孟老師,帶著你的學生回去吧。」
孟珺竹為對方和稀泥的態度而失望,但也知這是最
好的結果了,但恐怕這個許娜氣量狹小,已經記恨上了沈又安,若她明天接著監考,誰知明天又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等等。」許娜偏就還不依不饒了。
「我讓她們走了嗎?」
男領導皺了皺眉:「許老師,事情都已經澄清了,你還想干什么?」
「我覺得她的身份很可疑,必須啟動調查程序,今天的成績就先取消吧。」
孟珺竹怒不可遏:「你別欺人太甚。」
許娜盯著孟珺竹,冷笑一聲:「孟老師這么緊張,看來你也清楚,她的身份有問題啊,萬一是替考,那對所有考生來說,都不公平,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必須調查到底。」
就憑孟珺竹剛才的態度,她就必須追究到底,還沒有人敢對她說那么過分的話。
孟珺竹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攥緊,額角青筋暴跳,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孩子十年寒窗苦讀,你憑什么說取消就取消?如你這般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人,根本不配當老師。
既然對方不要臉,她也沒必要留臉了。
孟珺竹根本不看許娜鐵青的臉,扭頭看向男領導:「我的學生沒有任何問題,請您相信我。」
「這……。」男領導神色有些為難,看了眼許娜。
許娜直直的盯著他,眼神暗含威脅。
許娜不好得罪,說不準會影響職業生涯。
面前的這對師生是青州來的,青州整體實力跟春州根本沒法比,藍雅高中雖有些薄名,但在業內來看,一個搞商業的來搞教育,目的不純,藍雅高中這么大的名氣完全是炒作出來的,在教育界眼中,其實并不上臺面。
而藍雅高中的第一名,說不定也是營銷成分居多,在國家級賽場上競逐,能有什么優勢。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潮水退去時,就知道誰在裸泳了。
這孩子提前一半時間交卷,這就很可疑了,那得是什么樣的天才呀?
面前的少女有著極致漂亮的容顏,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在這些刻板的老師眼中,其實并不是什么優點,一個人容貌太過出眾,那她就分不出多少心思在學習上了。
不管孟珺竹把她夸的有多好,也不過是片面之詞,其實內心深處,他們還是覺得這個學生名不副實,不過是藍雅高中推出來的一個「商品。」
兩相猶豫之間,心底的那桿秤很輕易就偏向了許娜。
青州天高皇帝遠,但他們之后還是要在許娜舅舅的手底下工作的,只要不傻,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沈同學,跟我們去接受調查吧,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沈又安提前交卷出來,不是浪費時間跟這些人斡旋她的身份的。
她的眼底,難得浮起一絲躁意。
前世的經歷給她留下了陰影,以至于她不喜歡以真容示人,美其名曰避免麻煩。
然而有些東西,遮遮掩掩的,反而給了有心人搞事的空間。
這才真的是麻煩。
她懶得去追究許娜這樣做的背后是怎樣的心理和動機。
幾人就看到沈又安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
「幫我請一位律師。」
趙恒立即驚了:「老大,出什么事了?」
「哦哦,你要律師,你的事兒肯定是大事,我請我師哥親自出馬,你等等,我讓我師哥馬上聯系你。」
沈又安掛斷電話。
許娜在聽到律師兩個字時,悚然一驚,很快她諷笑起來,就像看傻子一樣的看向沈又安:「你嚇唬誰呢?還請律師,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
安并沒有搭理她,跟這種人說話純屬浪費口舌。
兩個男領導面面相覷,這姑娘看起來有點不好惹啊,也是,藍雅集團在青州本地還是很厲害的,他們這么做,萬一藍雅集團不肯善罷甘休怎么辦?
其中一人小聲對許娜道:「許老師,我看還是算了吧,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許娜偏不信這個邪:「她不是要請律師嗎?那就讓她請,反正到時候丟人的是她。」
許娜篤定了對方是在虛張聲勢。
孟珺竹有些擔憂的看向沈又安,她忽然想到什么:「我給藍總打個電話。」
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
沈又安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淡聲道:「我可以解決,不用煩擾藍總。」
「可是……。」
「孟老師,相信我。」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珠清澈深邃,像傾落一整個星空。
孟珺竹怔住。
就這片刻的功夫,沈又安的手機震動起來,有來電。
她接通,打開免提,輕描淡寫的放在耳邊。
「沈女士,你好,我是春江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赫連衣,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男人的聲音充滿磁性,同時又格外的冷靜從容,敏感的令人察覺到一種縝密帷幄的精英風范。
許娜心下微緊,她還真找了律師?
很快她嗤笑起來,她又沒有故意傷害,律師又能怎么樣?
演,接著演。
「赫連律師,我想請問,故意捏造并散布虛構的事實,足以貶損他人人格,實施破壞他人名譽,情節嚴重者,可構成什么程度的犯罪?」
剛從法院里出來,正準備上車的赫連衣低頭看了眼手機。
少女的聲音很耐聽,天籟亦不過如此,本是偏溫婉動人的聲色,卻似冷雨霜冰,寒意直逼肺腑。
他意外的挑了挑眉。
刑法背的挺熟啊。
小姑娘有點意思。
「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侮辱罪、誹謗罪是指以暴力或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男人低沉的嗓音猶如法官無情的宣判。
在場之人內心皆控制不住的一顫,臉上露出一絲惶然。
「本罪侵犯的客體與侮辱罪相同,是他人的人格尊嚴與名譽權,你手里有證據嗎?由我代理訴訟,證據明晰的情況下,從立案到審判最多三天時間。」
這種小案子用不著拖那么久,畢竟赫連律師的名字放在司法界還是很有面子的。
少女紅唇一張一合,「有錄音,有人證。」
許娜腦子一瞬間就炸了:「你竟然偷偷錄音?」
她竟然都沒發現,這丫頭也太狡詐了。
手機里男人的聲音含了幾分笑意:「這就好辦了,你抽空來趟律所吧,簽一份委托書,知你是大忙人,后邊的事就無需你操心了。」
「多謝。」
沈又安掛斷電話,看向孟珺竹:「孟老師,陪我去趟律所吧。」
孟珺竹狠狠出了胸口那口惡氣:「去,當然要去,我給你當人證,讓那些造謠生事的小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話落瞪了眼許娜,眼神仿佛在說,你們就等著吧。
沈又安真的懶得跟許娜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邊走邊對孟珺竹說道:「沒有人有資格取消我的成績,嗯,等會兒見到赫連律師,必須把這一項加進去,作為民事賠償的附加條件。」
她不稀罕什么賠償,但對
那起子小人來說,這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許娜:……
「不是、她有病吧?」
兩個男領導皺眉看著她:「許老師,這回事情是真鬧大了。」
其中一人想到什么,猛然拍掌:「原來是赫連律師,我說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兒聽過。」
同伴問道:「怎么了?這位赫連律師很厲害嗎?」
男人臉上露出一抹激動,「京州的赫連家族你不知道嗎?那可是專出律師的大家族,祖上是前朝享譽天下的「扭計祖宗」赫連濟大狀師啊,這位赫連律師聽說是赫連家族這一代最出色的律師,之前我去春州電視臺參加一檔節目,曾與這位赫連律師有過一面之緣,真真無愧他的姓氏,你可知,他的手中從無敗訴?」
另一人吃驚道:「當真如此這個女生竟然能請動赫連律師?她是什么背景?」
他聽過赫連家族的威名,但剛剛還真沒想到這方面。
「沒錯,就是他的聲音,我不會認錯的。」
兩人齊刷刷看向許娜,眼神仿佛在說,完了。
許娜臉色一白,死鴨子嘴硬道:「藍雅集團出馬都不一定能請到赫連律師,她算什么東西?她是在虛張聲勢。」
嘴上雖這樣說,內心到底不安。
考場里,虞若歡并不知道外邊的沖突,她捏著筆,額頭上漸漸沁出冷汗。
剛才一分心,思路被打斷。
重新拿起筆,她忽然發現,那些思路猶如煙杳,飄渺無蹤,任憑她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然而每當她靜下心時,腦海中總能想起那道纖細身影,幽魂一般揮之不去。
捏著筆的指骨蒼冷泛白。
此人果然是她的克星。
她對一個人的討厭,此時此刻達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