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溫晝上前幾步,發現少女細嫩的脖頸處有一道細微的血痕,不由得劍眉緊蹙。
「你受傷了?」
「溫警官,我沒事,剛才是這位警察姐姐救了我。」
溫晝回頭看了眼項沉魚和剛被押上警車的罪犯,腦海中瞬間勾勒出剛剛的犯罪現場。
「該是我向你說對不起,走吧,我送你去醫院,做個檢查我才好安心。」
少女笑了笑,幽暗的寒夜里,路燈搖搖晃晃,勾勒出斑駁的光影,一身黑衣的少女,卻有著這個世間最溫暖明亮的笑靨,仿佛連拂過耳畔的寒風都有了溫度。
「警察姐姐,我沒事的,不能耽誤你們抓罪犯,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話落就要離開。
「你等等。」項沉魚趕忙叫住她。
「你一個小姑娘走夜路多不安全,上車,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家就在這附近……。」
路邊停著一輛軍綠色吉普,項沉魚剛才就是看到溫晝從這輛車內下來的。
她走過去打開后座車門,看向沈又安,怕嚇到小姑娘,盡量用溫柔點的語氣說道:「上車。」
溫晝看向她:「上車吧,你一個人確實不安全。」
短短幾天遭遇了兩撥劫持,這小姑娘忒倒霉了些,溫晝作為警察,不僅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沈又安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乖乖坐上了車。
溫晝走到警車前,正探頭打量項沉魚的幾個年輕警員趕緊站直了,齊聲道:「溫隊。」
「你們先帶人回隊里,我隨后就到。」
「溫隊,那位就是新來的項署長嗎?沒想到竟然這么年輕這么漂亮……。」
溫晝一個眼神瞪過去,幾人立即噤若寒蟬,一溜煙躥上車駕車跑了。
溫晝無奈的搖搖頭,剛轉身,就對上女人懷疑的眼神。
「姓溫?這個姓可不多見,你是京州溫家人?」
溫晝臉色瞬間寒了幾分,薄唇緊抿。
「不是。」
話落越過項沉魚,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項沉魚挑了挑眉:「有點兒意思。」
沈又安所住的小區確實就在這附近,也就一公里左右的距離,開車不到三分鐘,就到了。
「謝謝警察哥哥和警察姐姐,我先回去了。」
少女乖乖巧巧的說了一句,推開車門下車。
項沉魚一顆冷心柔軟的一塌糊涂,多乖巧可人的小妹妹啊。
項沉魚降下車窗,「沈同學。」
少女停下腳步回身。
項沉魚看著看著,人有些恍惚。
這個女孩總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然而去細追時,卻又如云煙杳無蹤跡。
「以后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項沉魚將一張紙條遞到她面前:「這是我的號碼,有事給我打電話。」
她剛來青州就遇到這個女孩,興許是緣分吧。
沈又安接過紙條,「謝謝警察姐姐。」
「乖,回家去吧,別讓家人等急了。」
少女轉身沒入寒夜,漸行漸遠。
「你好像很緊張她?」項沉魚雙手抱臂,好整以暇的問道。
溫晝重新啟動車子,淡淡道:「她是潤熙的朋友。」
「潤熙?柳州長的兒子?我明白了。」
「趁著還有時間,跟我說說吧,前幾天柳州長公子的綁架案。」
溫晝道:「不急,今夜薈萃園,柳夫人為你辦了一場接風宴。」
項沉魚嗤笑
一聲:「這女人還是這一套,無聊,直接回隊里,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就在這時,溫晝的手機開始不停的響起來。
溫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遞給了項沉魚:「柳夫人的電話,找你的。」
項沉魚接通,放在耳邊。
女人陰沉的質問聲傳了出來:「溫晝,我讓你去找項小姐,半個小時過去了,你找哪兒去了?」
「柳夫人,聽說你在找我,有事嗎?」
對面人噎了噎,趕忙軟了聲音:「項小姐,您在哪兒?我立刻派人去接您。」
「怎敢勞動柳夫人大駕,我這邊還要審訊犯人,請恕我沒辦法當面向夫人問安。」
「項小姐,我這邊給您辦了場接風宴,青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給您捧場,您貴人事多,但青州您初來乍到,和各方搞好關系對您有益無害啊,您看……。」
「哦,是嗎,我本來說要連夜回隊里查查柳少爺的綁架案,畢竟好不容易得了點線索,既然柳夫人這么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赫連玉堵心的很,「我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這些人早晚認識都一樣,還是查案要緊,但項小姐也要多注意身體,莫要累著了。」
「勞夫人關心,我會注意的。」
項沉魚掛斷電話,扔回給溫晝。
溫晝單手抓住,放回口袋里。
他瞥了眼項沉魚:「你有線索?」
項沉魚破獲過多起大案,在京州名氣很大,憑她的性子,在來青州之前,必定已經提前了解過這邊的局勢。
前幾天柳潤熙被綁架,雖然赫連玉隱瞞了下來,但想必瞞不過項沉魚。
「沒有啊。」她回答的十分坦蕩。
「那你……。」
「我只是不喜歡應酬,聽一群不認識的人吹捧諂媚,想想就惡心,要是不說我有線索,那女人能這么輕易的放過我嗎?」
項沉魚瞥了他一眼:「你給那女人做事,若想給我上眼藥那就去,說不定她還會更信任你。」
溫晝抿了抿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行,我小人,你君子。」項沉魚扭頭看向車窗外飛掠而過的霓虹。
回到隊里,兩位出租車司機正在做筆錄,載項沉魚的司機看到項沉魚,立即激動的站了起來。
「警察同志……。」
項沉魚走過去,「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必定會做到。」
司機松了口氣:「我……我也沒幫到什么忙……。」
「項署長,這是司機車上您的行李,我幫您拿下來了。」
小北提著一個行李箱走過來。
司機不可置信的看向項沉魚:「你……你是署長?」
她看起來還不到三十,就已經是署長了,老天爺……
「謝謝。」
小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這新來的項署長長的也太好看了,還這么客氣,對于天天遭受李明萊臭罵的他們來說,有點不適應。
溫晝無奈輕嘆,還是太年輕啊。
「你叫小北是吧?」
小北趕忙點頭,沒想到美女署長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項沉魚看起來很和善的模樣:「這位司機先生幫我抓捕了罪犯,明天一早你聯系他的單位,幫忙解釋一下,還有我答應過給予現金獎勵,幫我聯系一下財務,從我的工資里預支筆錢給這位司機先生。」
小北感動了,美女署長人也太好了,重諾又極其的負責。
項沉魚低頭看了眼時間:「帶我去審訊室。」
抬頭時,她的神情已全然
變了,強勢又冷酷。
溫晝領路:「跟我來吧。」
十分鐘后,項沉魚從審訊室里走出來,「這人是我一個手下一直在追緝的罪犯,這次我來青州的航班上,無意間見到他,雖做了偽裝,怎能逃得過我的火眼金睛,于是我就等下飛機,尋找機會將他逮捕,這人反偵察能力挺強,察覺到有人跟蹤,便挾持了出租車司機逃之夭夭,那位沈同學差點受到牽累,幸而有驚無險。」
溫晝淡淡道:「時間不早了,我讓人送您回去,這里交給我。」
項沉魚擺擺手:「不用人送,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自己打車回去.」
溫晝見她堅持,便也沒再多說什么。
牡丹街是一條還未被現代商業氣息感染的一條深巷,這里坐落著很多保存完好的民國建筑,古風氛圍濃郁。
但這里隨便一座宅子造假就極高,傳聞能住在這里的,皆是非富即貴的大戶人家。
項沉魚拉著行李箱走在街道上,路不寬,僅能容一輛車通過,街道修整的很干凈,兩邊的花壇里生長著一些山茶花,耐寒性好,成為這寒冬里一抹溫暖的亮色。
沿路的香樟樹枝繁葉茂,合著一條街的紅燈籠,與深巷里更添曲徑通幽般的寧靜。
遠離城市喧囂,獨辟一方桃源。
這讓項沉魚想起京州的古嵐街。
找到門牌號,項沉魚正要上去敲門,木門「吱呀」一聲從里邊打開,一位打扮樸素的老媼笑容滿面的站在門口。
「小姐回來了。」
「青姨。」
項沉魚提著行李跨過門檻,這是一座一進的小宅院,收拾的干凈利落,古香氛圍濃厚。
「房間都收拾好了,小姐隨我來。」
「床品都是洗干凈剛剛曬過的,上邊還帶著陽光的味道,小姐放下行李休息一下,來正堂吃飯吧。」
「青姨,辛苦你了。」
「小姐說的哪里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您在青州的這些時日,就由我來照顧您的衣食起居,不然您忙起來又忘了吃飯,夫人會不放心的。」
項沉魚無奈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母上大人的電話打過來了。
應付過母親,吃過飯,項沉魚洗漱過后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包,拿出來筆記本電腦打開,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個牛皮封面的筆記本,打開時,一張照片從縫隙里掉了出來。
項沉魚彎腰撿起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少年的模樣,大概十二三歲,唇紅齒白,十分俊秀,更吸引人的是少年的笑容,如陽光一般燦爛奪目,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像有星辰在閃爍。
項沉魚看著照片里的少年,陷入怔伀。
電腦響起郵件的提示音,項沉魚恍然回神。
「老大,你要的東西已經發你郵箱里了,哪點有疑問再問我。」
項沉魚看了眼手機,開始瀏覽資料,越看眉頭卻蹙的越深。
數月前,一個叫周琴的女人拿著玉牌去青格拍賣行典當,這才引起了一系列事端。
周琴不懂這枚玉牌的價值,被黑心老板當了一萬,轉頭拍賣會上,玉牌拍出了十億的天價。
拍下玉牌的人是什么身份,暫時無從得知,但此人搶了玉牌逃之夭夭,到嘴的鴨子飛了,青格集團豈能不恨,但那人拿捏住了青格集團老總韓琦的把柄,這讓青格集團投鼠忌器,不敢報警,只敢背地里偷偷找人。
之后青格集團收到一筆一萬塊錢的匿名轉賬,并附言:來而不往、非禮也。
戴忠氣的鼻子都歪了。
青格拍賣行以一萬塊錢典當下玉牌,轉手拍
出十億,這事兒確實做的不地道,對方這種行為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多少錢典當的就多少錢贖回去,一毛錢便宜都別想多占。
戴忠滿世界找人,卻連那人的影子都沒看到,猶如人間蒸發了般,杳無蹤跡。
甚至戴忠請了一些道上的黑客,也不成行。
那人能在城市里來去無蹤,要么有頂尖黑客幫忙,要么他自己就是一個電腦高手。
這人如此神秘,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么多財寶不搶,偏偏盯上了這枚玉牌。
這玉牌雖說價值不菲,但也絕對不到價值連城的地步,更用不著浪費這般精力去謀奪。
只能證明,這枚玉牌對此人很重要。
項沉魚手指輕點桌面,玉牌的來源和去處要一起查。
想到臨行前,虞老夫人將她叫到面前,旁敲側擊的那些話,項沉魚冷笑一聲。
虞老夫人對她委以重任,項家所有人都覺得是一種榮幸,她卻嗤之以鼻。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然而為了項家,她不得不虛與委蛇。
后來她從母親口中了解到這枚玉牌和桑紫茗的關系后,青州之行她則是心甘情愿而來。
她一定要查清楚玉牌背后的秘密,興許……興許和那個人有關。
項沉魚呼吸稍稍急促,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寒風自窗戶的縫隙溜進來,吹起桌上的筆記,一頁頁翻過,似走過的漫長時光。
春日的杏花開滿枝頭,風箏誤入,杏花樹下小姑娘急的快哭了。
少年就那樣沾染著杏花輕寒,迎著烈日陽光走來。
他很高很高,像神話里的天神,忽然降臨了她的世界。
少年踮起腳,輕松拿到了風箏,然后蹲下身遞給她:「小妹妹,喏,給你。」
小姑娘傻傻的愣住了,她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笑起來像頭頂的陽光一樣溫暖。
「不要哭鼻子,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就找哥哥,哥哥就住在杏林邊的閣樓上。」
「阿籬,你跟個小屁孩說什么,她聽得懂嗎?老九在催我們了,快走吧。」
少年摸了摸她的腦袋:「不要一個人跑遠了,這里很大,容易迷路。」
看到不遠處追來的女傭,少年放下心來,這才起身離開。
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少年回身。
小姑娘倔強的仰頭,清脆的童音帶著一種鄭重其事,越發顯得萌噠噠的。
「哥哥,我叫沉魚,沉魚落雁的沉魚,你叫什么?」
少年笑瞇瞇的摸著小姑娘的羊角辮:「嗯,沉魚啊,你長大一定會出落成大美人。」
他的同伴又在催了:「虞弗籬,你養閨女呢。」
少年揮揮手,在杏花春日里,漸行漸遠,留給她一個瀟灑至極的背影。
這個背影,從此永遠定格在了時光里。
照片里,少年疏眉朗目,一如那年初見。
「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籬哥哥,我一定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