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角落里,曾亮目光盯著手機,不時長吁短嘆。
「只有不到八個小時了,這幾天我幾乎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人脈,可還差著一截呢。」
對面徐劍放下筷子,無奈道:「那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目光環顧一圈,他道:「江少呢?」
「下午有馬術課,大概又窩哪兒補覺吧。」
徐劍瞥了眼對面滿臉焦急的曾亮,心道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吧?
這時曾亮目光忽的一亮,「有人接單了。」
話落他趕緊捂住嘴,警惕的掃了眼四周,見沒人發現自己,才趕緊興奮的跟徐劍分享好消息。
那個Rain拒絕后,曾亮對黑網死了心。
可眼看著投票截止日期越來越近,曾亮上午決定在黑網發懸賞貼。
就在剛剛終于有人接單了。
連黑網排名第三的Rain都不接這單,他不該對這些流浪黑客抱有希望的,可無奈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對方的頭像全黑,名字叫Ann,除此之外沒有一句多余的簡介。
點進私聊,跟對方商量了一下價格。
對方報價之后,曾亮手有點抖。
徐劍意外的看他一眼:「怎么了?」
曾亮苦笑道:「這也太便宜了吧,一單一萬塊錢,我懷疑這是個騙子。」
沈又安合上手機,高雨萼瞥見她嘴角一抹笑,瞇起眼睛:「干什么壞事了?」
沈又安拉著她拐進了食堂門口的便利店。
「你請我吃棒棒糖,禮尚往來,今天我請你。」
「你會這么大方?」高雨萼狐疑的盯著她。
沈又安很摳門,特別摳門。
「掙了一筆橫財,心情好,今天我請客,隨便買隨便吃。」
沈又安那口氣,頗有一股揮斥方遒的豪邁。
高雨萼也不客氣,撿了一大兜零食,從冰柜里拿了個香草冰淇淋,眼神示意沈又安結賬。
沈又安看了看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吃冰激凌,不怕拉肚子?」
高雨萼得意的挑眉:「我腸胃好,不像你,天天體弱多病的樣子,生也吃不得、冷也摸不得,這得少多少樂趣。」
沈又安真的看著身體很差的樣子,大冬天裹成了粽子,面色總是有種病態般的蒼白。
沈又安笑了笑,「馬上就結束了。」
結束什么?
高雨萼還沒張口,沈又安就走去前臺結賬了。
高雨萼舔了口冰激凌,和沈又安走出便利店,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沈又安的面色:「也怪我,不該沒經過你同意就給你報了馬術課,你不想去的話,我幫你請假。」
沈又安搖了搖頭:「我自己也是要報的,畢竟馬術課的實踐是直接與學分掛鉤。」
高雨萼挑了挑眉:「放心吧,就照你的成績,這個期末最高等額的獎學金還是你的。」
兩人回到教室休息了會兒,體育委員張子瑞念了報馬術課的人員名單,A班一共有十三人,因是選修課,一些學生因身體或其他因素選擇不報,就留在教室自習。
然后和其他班報馬術課的學生一起乘學校的大巴前往西郊馬場。
沈又安和高雨萼找到靠窗的位子坐下來,古璧塵和柳潤熙就坐在兩人的后邊。
這時江圣遙一臉興奮的沖上大巴,一眼就鎖定了沈又安的位置,大步走了過來。
沈又安左后的位置都被占了,只有前座空著。
「沈同學,高同學,巧啊。」江圣遙咧著一排白牙打招呼。
沈又安抬眸,點了點頭,神色疏離的打了個招呼。
高雨萼呵呵冷笑:「不巧。」
在車門關上的最后一刻,冷云飏踏上了大巴。
目光掃了一圈,就朝江圣遙身邊的唯一一個空位走了過來。
江圣遙嘆了口氣,曾亮不是說冷云飏沒有報這次的馬術課嗎?
情報有誤。
冷云飏笑的跟招桃花似的燦爛,走到江圣遙身邊的空位坐下。
江圣遙有些尷尬的扭頭看向窗外。
他心想,兩人現在是競爭關系吧,坐一起挺尬的。
要不要說點什么緩解氣氛?
還是算了吧,兩人素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沈又安拿出耳機掛在了耳朵上,高雨萼說道:「我也要聽。」
沈又安分給她一個耳機。
高雨萼還以為又是無聊的英文廣播,直到她聽到一道清越的少年嗓音,不可置信道:「這不是少年偶像的容……容什么?」
名字就在嘴邊,高雨萼忽然怎么都想不起來。
少女溫淡的嗓音緩慢而沉靜:「容羨寧。」
「對對對,就是叫容羨寧,原來你喜歡聽他的歌啊。」
高雨萼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她是真的覺得很神奇,沈又安這個人吧,把自己隱藏的挺深的,你看不出她喜歡什么,也看不出她不喜歡什么,除了學習之外,對什么都好像是淡淡的。
這還是第一次,她發現沈又安聽除了英文廣播之外的東西,還是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歌手。
前座后座都偷偷豎起了耳朵。
在心底暗暗記下了容羨寧這個名字。
「嗯,我喜歡他的聲音。」
沈又安沒有任何遮掩,很直白的說,我喜歡他的聲音。
高雨萼嘻嘻笑道:「那這個容羨寧真夠幸運的。」
沈又安側著腦袋,頭枕在靠背里,雙眼望向車窗外。
隨著大巴的緩緩啟動,窗外的風景勻速的后退。
耳機里,少年清澈透亮的嗓音緊貼著耳膜,距離近到仿佛貼著耳朵在唱歌。
五感情緒被少年的歌聲牽引著,不知不覺陷入進去。
這個聲音、為何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熟悉到每聽一次,胸腔里就仿佛有一股莫名的火在燃燒,灼的心窩癢癢的。
那不是因為他是享譽后世的超級頂流而熟悉。
是因為什么呢?
不知不覺間,意識放空,沉入了夢海。
高雨萼見沈又安似乎睡著了,便摘下耳機,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蓋在沈又安身上。
此時她才敢近距離的打量沈又安,鼻梁上的眼鏡滑落下來,露出少女松弛的眼皮,濃密纖長的睫毛卷起彎曲的弧度,令她的睡容看起來更顯乖巧。
她的肌膚很白很白,猶如凝脂白玉,一絲瑕疵也無。
褪去睜眼時的疏離淡漠,睡著的她,猶如絕世的璧玉,散發著溫潤而沉靜的光芒。
高雨萼伸手想摘去那礙眼的眼鏡,想了想,還是縮回了手。
「沈又安,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丑聞纏身,還敢到這里來,誰給你的膽子?」
畫著妖艷妝容,身著大牌高定的女明星耀武揚威的站在她面前,一雙畫著厚重眼線的眼底是濃重的嫌棄和鄙夷,以及那抹被很好的藏起來的嫉妒。
為什么這個女人都如此落魄了,依舊還是那么美。
即使穿著過季不合身的禮服,卻依然艷光四射,絕美攝人。
從出道
開始,她就被拿來和面前這個女人做對比,那些人說什么難聽話的都有,比如什么她只配給沈又安當丫鬟,永遠都比不了沈又安一根小拇指。
這樣的諷刺謾罵她已經聽了太多。
從那時起,她心中就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要踩在沈又安頭上,讓她給自己當丫鬟。
她努力的往上爬,在圈內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終于讓她找到了機會,一飛沖天。
而出道即巔峰的清純玉女,娛樂圈第一美人,如今卻丑聞纏身,成了過街老鼠。
不狠狠的羞辱她一番,就對不起自己曾經遭過的罪。
已經二十五歲的女人依舊鮮嫩的猶如指頭開的最燦爛的那朵鮮花,渾身散發著柔嫩芬芳的氣息。
許是歷經了太多冷眼,女人從始至終表現的十分冷靜,不欲與她糾纏,轉身離去。
「沈又安,你給我站住。」
被無視的女人心頭一股羞惱直沖腦門,一個箭步沖過去,伸出去的手正要去抓那細嫩的手臂時,目光瞥到那露背的不合身的禮裙,眸底閃過一抹惡毒。
「刺啦」一聲,她只覺得后背一涼,有什么東西正在脫離她而去。
她內心不由得一陣恐慌,下意識彎腰環抱住了自己。
女人裝腔作勢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又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后背的拉鏈松了,誰知你這禮裙質量竟然如此差,我輕輕一碰就撕裂了……,唉,你曾經也紅極一時,怎么說影響力都在,怎么能穿這么劣質的禮裙呢?這可是時尚活動,你讓品牌方怎么想?又安啊,你可真是太不懂事了……。」
人們復雜而鄙夷的目光爭先恐后的落在她的身上,高高在上的欣賞著她狼狽的丑態。
「活該,誰讓她第三者插足,搞的人家妻離子散,這就是報應,我呸。」
「她可是娛樂圈著名交際花,一路睡上來的,那些導演太太們聯手對她展開封殺,就這還不死心,還去給富商當小三,想嫁進豪門呢,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哪個男人沾了她倒霉呦……。」
「這么漂亮的一張臉,老天爺賞飯吃,可惜不走正道……。」
她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謾罵嘲諷,在包圍圈里孤立無援。
沒有人在乎她眼中的委屈和憤恨,也不關心她究竟是清白還是一身罪孽,他們只是輕描淡寫的發表著主觀性的偏見,卻不知,每一字每一句,于她猶如萬箭穿心之痛。
這黑白顛倒的世道,早已容不下一個正直的靈魂,她不得反抗,只能在冤屈中不甘的沉淪,直到將她踩入淤泥,永世不得超生。
那個冬天很冷很冷,沈又安永遠記得當時身體僵硬到麻木的感覺,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身體冷,還是心更冷。
回到后臺,迎接她的就是一盆冷水。
「啊,不好意思,你忽然出現,我沒有看見你。」
她沒有錯過始作俑者眼底的冷笑,只是此時她已經冷到說不出話了。
她只想盡快離開這里,立刻馬上,再晚一秒,她就要崩潰。
肩上忽然落下一件衣服,溫暖席卷而來。
沈又安愣了愣,扭頭時只看到男人走遠的背影,高大英挺。
兩個工作人員壓低的聲音中難掩興奮:「是姜寒嗎?他怎么會這個時候出現在后臺,不是正在接受媒體的采訪嗎?」
沈又安在聽到姜寒的名字時,就已經愣住了。
她低頭摸了摸身上布料柔軟,剪裁完美的西裝外套,姜寒身價那么高,這件外套一定很貴。
洗好了一定要還給她。
后來她想,憑兩人的身價,可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姜寒一面了。
在那兩個工作人員目光不善的望過來時,她便低頭溜了出去,是以并沒有聽到她們后邊的討論。
「這次時尚活動,來了很多大牌明星,有幾位都沒發通稿,就我知道的那位超級頂流,可是林總靠自己的人脈請來壓軸的。」
「姜寒難道不是壓軸大咖?」
「姜寒的時尚調性比那位頂流還是差了點……。」
「沈小姐。」一位笑容甜美的小姑娘攔住了她。
沈又安愣了愣:「你在叫我嗎?」
小姑娘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很有福相。
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還有兩個小酒窩。
「跟我來吧。」
沈又安遭遇了太多陷害,此時并不敢貿然跟陌生人走。
女孩回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走過來,把手機遞給她:「這是我的手機,你現在就可以拍視頻錄音,一旦我對你有任何不利,你可以隨時報警留下證據。」
女孩很真誠,沈又安心想自己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可陷害的,索性破罐子破摔跟她走了。
女孩領她來到活動場地的后門,那里停著一輛高級房車。
女孩打開車門,請她上車,車內暖氣開的很足,全身僵冷的沈又安乍逢溫暖,猛然打了個哆嗦。
女孩貼心的遞上一杯熱茶:「喝點熱水先暖暖身子。」
車內很寬敞,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還有換衣區,化妝區,休閑區,豪華程度令人咂舌。
沈又安打量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沒有多看。
車窗被人敲了敲,女孩拉開車窗,拿進來一個紙袋。
她把紙袋遞給沈又安。
「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換上干凈的衣服吧,你放心,這是新衣服,沒人穿過。」
沈又安眼眶有些發熱,她喃喃道:「是姜先生嗎?」.
女孩愣了愣,「什么姜先生?」
沈又安低聲道:「我懂規矩,不會說出去給姜先生增添麻煩的,幫我向他轉達我的謝意,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結草銜環,必報此恩。」
黑暗冰冷的世界里,一點點的溫暖,足以慰籍平生。
女孩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搖頭笑了笑,走下了車,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沈又安看著紙袋里的棉衣棉褲,在這溫暖而放松的空間里,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里,盡情的發泄著心中的酸澀和委屈。
「不許不開心。」
封閉的空間中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沈又安一跳,她猛然跳開,就看到她剛才坐過的沙發里有一個兔子玩偶,長長的耳朵,尖尖的牙齒,萌趣可愛。
沈又安試探性的拿起玩偶,捏了捏小兔子的肚子。
「不許不開心。」
沈又安破涕為笑。
「原來是你在搞怪。」
不許不開心……
不許不開心……
穿越時空的聲音,猶如魔咒般不停的在她的耳邊響起。
「安安,你醒醒。」
沈又安猛然睜開雙眼,尚未聚焦的瞳孔中驚恐猶在。
眼前是高雨萼擔憂的眼神,「你做噩夢了?」
沈又安摸了摸臉,觸手一片冰涼。
她愣愣的盯著指尖的水珠,腦海中回響著玩偶兔子發出的搞怪聲音。
「不許不開心。」
腦海里那根弦緊緊繃著,就在那縈繞不去的熟悉感即將揭破之時,張子瑞的大嗓門陡然響起:「馬場到了,大家都準備準備,
下車了。」
思緒被驟然打斷,莫名的,沈又安松了口氣。